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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7/06/16 11:16:39瀏覽2079｜回應0｜推薦0 | |
| 賣嬰兒的人開著透明的麵包車，停在電影院門口。 我和唯唯在等電影開場。逛過了賣衣服皮包鞋子的商店，也逛過了賣吃喝燒烤的攤位，在便利商店翻遍了當期報刊雜誌，也在騎樓下看了十來分鐘的過往行人，因為太無聊了所以唯唯就說：我們去嬰兒車那裡看看吧。 我和唯唯第一次上床，她就說明她是絕對不生孩子的。因為怕痛，怕身材變樣，怕小孩子煩，還有不想解釋的原因......總之，她不要生孩子。這年頭這種主張的女孩太多了，所以她這也不算什麼過份的想法。再說，萬一哪天想要個孩子玩玩，這城市裡，滿街都是小孩，收養或是買一個，都是很方便的。 這人固定在城裡賣嬰兒，我和唯唯常看見他。不過我們對小孩不感興趣，所以從來也沒去仔細打量過他的貨色。這天實在是因為太無聊了。 我們拿著醬烤小捲，一邊吃，一邊觀察著放在櫥窗裡的嬰兒。 麵包車裡面，用透明壓克力隔成一格格的籠子，嬰兒們從上而下，從左而右，成列躺在裡面睡覺。車廂裡的照明是暈黃色，光線寧靜的擴散著，使得整個車廂像個夢境，而嬰兒們一個個頭朝外睡著，讓人們可以看見他們含著奶嘴做著夢的小臉。有各色各樣的嬰兒：檀木黑的，象牙白的，奶油黃的，粉蝶紅的；都被放在配合他們膚色的被褥上，一個個脂光水滑，美得好像天使。 我們挨著車身，一個一個看。唯唯不時發出驚嘆：「好美哦，好可愛唷……」你知道，女孩們都是這樣。賣嬰兒的攤販過來推銷，指出第二排第四個嬰兒是多麼適合唯唯，他的髮色與膚色正可以襯托唯唯的容貌，而他雖然不向其他嬰兒那麼肥胖，不過這其實是優點，抱著時不會太累；那小巧玲瓏的模樣也恰好配合身材纖細的唯唯。否則買一個又肥又壯的嬰兒，抱在手裡，豈不像老鼠抱大象嗎？ 我打量著嬌小的唯唯，想像著小販的形容，不禁笑起來。 不是聽到小販的介紹，我還真不知道嬰兒原來有那麼多優點。據他說，嬰兒冬暖夏涼。在寒冷的冬天，把一個嬰兒抱在懷裡，比什麼「暖暖包」要有用多了，而且絕對保溫，時間久了也不會轉涼。夏天裡，只要先用冷水把嬰兒沖過一遍，他那滑嫩柔細的觸感，簡直是冰肌玉骨，再沒有那麼美妙的。 為了證明他說的是事實，他打開籠門，把第二行第四格裡那個紅頭髮白皮膚的嬰兒抱出來，好讓我們摸摸他。 嬰兒離開了麵包車，在正常光線下，看起來似乎不那麼白，但是卻有一種更柔和的質感，臉龐粉撲撲的。唯唯從小販手上接過那嬰兒時，刺激的尖叫起來。她喊：「好酷！媽呀！」接著又說了兩個完全不搭軋的形容：「好可怕！好好玩！」總之，很顯然，唯唯被這個孩子迷住了。這事情之明顯，使得小販的臉孔提早露出了慶祝的笑容。我不得不承認，懷裡抱著個嬰兒，確實可以增加女孩兒的美貌。唯唯現在的模樣是我從未見到的，她臉上充滿感情，粉面含春，整個人鬆軟無防，似乎在一種幸福中。而那溫柔到極處的模樣，使我突然的很想吻她。據說女人都是有母性的。唯唯將這火紅頭髮的孩子抱在胸口，孩子的臉偎著她的臉，兩個人都有著天使的神情。 這孩子不便宜，雖然打過折，而且附送餵食工具和搖籃、隨身衣物，但仍然很貴。我時時提醒唯唯電影要開場了，示意她把嬰孩退還給小販。唯唯依依不捨的，把臉蛋跟這孩子粉嫩的小臉貼了又貼。這時，彷彿魔法，這個小小人兒張開了他的雙眼，那是一雙透明，卻又帶了碧光的藍眼睛，像天國一樣深邃，像天國一樣藍。這是致命的一刻，我和那賣嬰兒的男人都知道大勢已去。他堆出了買賣成交的微笑，而我知道電影看不成了。 總之我們就是這樣得到了我們的嬰兒，以及一本八十頁的「飼養手冊」。這裡面告訴我們應該怎樣餵養他，照顧他；並且列出他的標準成長過程。八個月後，他可以走，十五個月後他可以跑，一年之後他會開始喊我們的名字，如果一切順利，兩年之內他便可以和我們對話。 我們替他取名叫「藍」，因為他的眼睛。不過，說實話，我們看到他眼睛的時候不太多，藍整天睡覺，用薄薄的粉紅色的眼皮遮蓋住眼睛。當朋友們來看我們新買的嬰兒時，唯唯會用手指頭撥開他的眼皮，顯示他澄藍的眸子。而所有人都發出驚嘆的吁聲，讓我們感到極大的虛榮。藍因為受擾，扁著嘴，貓叫似的吟叫著，並且用多肉的小手捏拳搓揉眼睛，那可愛的模樣，每每又引發更多的驚喜嘆息。我們按照手冊上教導的方式飼養他。每三到四小時餵食一次，同時清理他的排泄。一天洗一次澡，七天剪一次指甲。另外並且按照附表上所列的時間帶他去醫院做防疫注射。 剛開始的時候，一切都很有趣。我和唯唯甚至搶著去替他洗澡。藍躺在特製的浮水澡盆中，讓水潑灑時，臉上那欣喜的神色讓人發笑，而當唯唯替他艘弄腋下和鼠膝部時，他發出滑稽的聲音，使我和唯唯都很開心。他偶爾睡足了覺，完全清醒的時候，他會睜大著透明的藍眼睛跟我們對看，同時把我們伸過去處碰他的手指頭，緊緊的握攥在手裡。凡此種種，都帶給我們許多快樂。 但是，漸漸的，我們也發現了，除了這些，他實在也沒什麼太多的招數。那陣子，工作比較忙，晚上睡得沉，往往要等藍聲嘶力竭的嚎叫大半夜，我和唯唯才會爬起來餵他。到後來，我們往往半夜一起醒來，一邊聽著藍的嚎叫聲，一邊彼此推託，希望對方去照顧藍。而在我們漫長的爭執中，藍往往哭累了，於是睡去，直到我們也睡著了以後，他又再次用大哭把我們喚醒。 不知道是不是常常挨餓的緣故，藍開始變得脾氣很壞。他老是哭，一哭就會拼了命的哭上很久。那張哭得通紅的臉，難看極了。眸子也泛著紅絲，變成了渾濁的灰綠色。嬰兒的哭聲真是毫無節制，和惡魔一樣。而這點小販居然完全沒告訴我們。 因為他實在太吵，唯唯把搖籃放到儲藏室去。在緊閉的木質房門之後，藍的哭聲被吸收，完全聽不見了，我們因此安心，得以清靜的聽音樂和看電視。不久，儲藏室就成為放置藍的房間。偶爾想起的時候，我和唯唯會去餵食和清理他的排泄物。而藍變得無精打采。原本肥圓的身子鬆軟了；扁平，拉長，眼珠凹陷，手指無力；半噘的小嘴隨時在吸允著空氣。 那天進到儲藏室裡，臭氣薰天。藍多日未清洗，小臉發黑；屁股上因為長久浸漬在便溺中，完全潰爛了。替他清除粘著在皮肉上的糞塊時，他也不過像蚊蠅似的，悲慘的嚶嚀了兩聲，不復前些時嚎啕大哭的猛勁了。 唯唯捏著鼻子看我處理這些，皺著眉頭說：「他怎麼這麼耐命阿！」我說我也不知道啊。我們都很煩。估計他一時還死不了，又不能殺了他。 離開儲藏室的時候，我看了藍一眼，他眼皮半闔，在陰影中，完全是黑色。 想起了他剛來時美麗澄澈的藍眼睛，我不免有些於心難安。唯唯似乎也跟我一樣，她說，囁嚅著，小聲的：「以後再也不養寵物了。」 想了想，她又說：「要養就養棵花罷，至少花，不需要半夜起來餵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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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創作｜文學賞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