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一張臉

文、攝影／王瓊慈

2015-09-12中華日報副刊

　日本的上野公園裡有一張大臉，看完那張臉，我腦袋裡一直浮現已逝歌手薛岳奮力嘶吼的聲音：「如果還有明天，你想怎樣裝扮你的臉？如果沒有明天，要怎麼說再見？」他想繼續活下去的身影，如果你經歷了一再的失敗，僅存一點點所有，你會怎樣面對你的人生？從年輕奮鬥到年老，用青春累積了愛情、親情、家庭、財富，如果它們逐漸消逝，你要怎樣面對？如果你的追求一再無法成功，僅僅留下自己的一口氣，你要怎樣好好的過生活？

　偌大的上野公園，有的地方標示著合格大佛的字眼，心裡想著聽過釋迦牟尼、普賢菩薩、觀世音菩薩，怎麼從來沒有聽過「合格大佛」這樣的稱呼呢？帶著好奇心去探訪，聽說這像是我們的文昌帝君一樣，如果想要考試考得好，就要去祭拜，祂會保佑學生讀書考試順利，找工作的人也會來此參拜。

　好好的一尊佛像，怎會剩下一張臉？原來上野大佛是一尊像高約6米的釋迦如來坐像大佛，從成像到今三百八十一年的歲月，命運多舛，歷經多種磨難，從泥塑到青銅塑像，從露座大佛到加上佛殿，有了遮蔽。再來火災大佛與佛殿，修復之後又遭逢地震，造成頭部破損。修復之後，為了設置上野公園而拆除佛殿，失去了遮蔽，再次成為露座佛像。災難並不因此而停止，後來關東地震，頭部脫離並嚴重損壞，從此頭身分離，因為缺乏經費一直沒有再修復，接下來更是悲慘，因為二戰軍需金屬，整尊大佛除臉部以外均被軍方徵用熔作武器，最後僅剩臉部浮雕安置回原址。

　為什麼叫做合格大佛？原來高大無比的大佛只剩下一張臉，大臉被安放在簡單的水泥牆上，也沒有什麼大面積的遮蔽物，如此的型態「已經不可能再落地了」，也就是所有的磨難終於到此為止，大佛的坎坷，最後如此呈現在是人面前，我無法不佩服日本人的韌性，也要學習他們無論如何也要堅持下去的勇氣。「不落地」，與日語「不落第」發音相同，因此有這樣的稱呼，歷經近四百年的磨難，依然慈眉善目，成為考生和求職人們的心靈寄託。許願的人都把名字和考試願望寫在一塊稱為繪馬的小木板上，掛在旁邊的祈願架上，這種奉納繪馬的方式，是自古就有的日本特有的宗教儀式。

　小小的一塊土地，不到幾坪的方圓，擁有深沉的千百年故事，在當下，有多少人理解那一張臉的現在和未來？我們簡短的生命中，有些人曾經相遇，陪伴，共同成長，當所有的記憶逐漸消失，而今也只剩下那熟悉的臉，你要怎樣予以祝福？怎樣去懷想和祈願？

　人生遇到巨大的挫折，我們總是需要尋求心靈的寄託，在當下求幸福求快樂，或者只是想要求得小小的心願，像考試及格或求職順利，身為升斗小民，我們的願望並不大，走過上野合格大佛，我才發現我忘了合掌祈求，但是一直到現在，或者也許一直到未來，我都不會忘記那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