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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0/25 09:51:26瀏覽1434|回應0|推薦18 | |
丘吉爾說:“民主不是一個好東西,但目前還沒有找到一個比它更好的東西,所以我們不得不用它。”民主是把錘子,可以蓋房子,也可以拆房子;民主是個杯子,可以盛美酒,也可以盛毒藥;民主是把刀,可以切菜,也可以殺人。用我們祖宗的話說:水可載舟,亦可覆舟。 2007年,北京發生了一起危房改造與民主結合的事情,引發很多討論。 北京市酒仙橋地區有一批建於20世紀50年代的房子,已經成為危房。市政府早就確定要實行危房改造。不料,一件好事遇到了麻煩。大家對開發商的拆遷方案意見不一,於是舉辦了一個全體居民的投票。總共5473戶居民,2451票同意,1228票反對,32票無效,1762票棄權。顯然,同意接受拆遷方案的占多數。 那麼,是否反對者也就必須接受這個方案呢? 按照人們對於民主通常意義上的理解,既然是全體投票,依照民主的規則,就應該少數服從多數。那些不願接受拆遷方案的人無條件地接受大多數人的意見。否則,搞這個投票活動幹什麼?這個民主投票的方式似乎找到了對付“釘子戶”合法、有效的手段。但是,人們思來想去總覺得不對勁,如果這個拆遷方案對於一部分居民確實不盡合理,那麼,這種民主投票的方式豈不真的成為多數人對於少數人的民主?於是,很多專家、學者站出來說話了。 部分專家、學者旗幟鮮明地反對“酒仙橋民主”。必須承認,他們並非是站在民主對立面的專制主義擁護者,而恰恰是“真民主”的忠實追隨者。因此,他們反對的理由是:開發商在酒仙橋搞的民主是一種假民主。這些專家和學者指出,真正的民主是有條件的,對於公民生命權和財產權這種至高無上的絕對權利,不適用於民主表決。也就是說,我們不能用投票來剝奪他人的生命,也不能用投票來剝奪他人的財產。這種解釋聽上去很有道理,但是,生命和財產是每個社會和個人最大最根本的問題,如果在這兩個根本問題上民主不適用,那麼民主究竟適用在哪里?是否可以說,在一個社會的根本問題上,不能采取民主表決的方式? 事實上,民主社會里始終都在對生命和財產問題實行投票表決。羅馬競技場上觀眾的呼聲就可以決定角鬥士的生死。美國國會的投票決定了幾十萬伊拉克人的生死。廢除或保留死刑的法律,其實也是在用民主的方式決定著他人的生死。即便是用法律判決殺人犯的死刑,從民主制度上說,法律的形成也是民主的結果。雖然我們可以說,刑法的生死決定針對的是確定有罪的人,而酒仙橋反對拆遷方案的居民不屬於這個範疇。有些民主國家通過“安樂死”的法律,算不算用民主方式決定他人的生死?一個用民主程序通過的法律就可以向社會上的某一部分人征稅,是否應該算是在用投票的方式剝奪他人的財產?在我看來,反對的理由都站不住腳。 更有甚者,同年6月12日《廣州日報》上發表了一篇文章,赫然寫道:“我想,即使不是 ‘多數人’,而只是‘少數人’的房屋是危房,都必須引起政府警惕,並對其實施改造。在這樣的情形下,我們顯然不能只講民主的‘少數服從多數’,而應當追求生命與財產保護的‘多數服從少數’。”這個觀點更讓我驚訝,如果對於至高無上的生命權和財產權必須遵守“多數服從少數”的規則,如果這個少數是極少數,甚至只是一個人,那麼,這種論點不是在為民主張目嗎? 我認為,用民主投票的方式解決拆遷方案,不是一個可取的辦法,但是,專家們站在擁護民主的立場上,反對這一民主方式的理由,實在讓人無法接受。由此可以看出,一些專家學者表現出對於民主的混亂意識和自相矛盾。為什麼會出現這種狀況?原因就是他們把民主當成了一種信仰,當成一種絕對正確的真理。為了維護民主信仰的純潔,為了捍衛這個真理的絕對正確,當產生不良結果時,他們就要為絕對真理的民主設很多附加條件,使這個信仰或真理能夠自圓其說。但是,一旦附加了條件,還是絕對真理嗎? 英國首相丘吉爾曾經說過:“民主是個不好的制度,但是,還沒有發現比它更好的制度,所以我們不得不用它。”我同情不願接受拆遷方案的北京酒仙橋的居民,他們的遭遇再次證明了丘吉爾的論斷,證明了民主對於他們是一個不好的制度,而這個不好的制度正在以絕對真理的架勢壓迫著他們。 酒仙橋投票事件至少讓我們看到,民主不是萬能的;它還讓我們看到,民主與追求個人自由是有矛盾的。我不知道是否全體居民都同意用這種方式來解決問題,如果是,這一事件還讓我們看到,民主其實是具有明顯的功利主義價值的--民主如果對我有利,就是好的,民主如果對我不利,就是壞的。我想知道,那些本質上擁護民主,行動上又反對“酒仙橋民主”的專家、學者,如果他們自己是酒仙橋居民,會不會為自己的民主理想做出犧牲,接受開發商的拆遷方案?奇怪的是,保護酒仙橋不願接受拆遷方案居民的,是一些堅決擁護民主的人,但是他們擁護的方式卻是反對民主。 事實上,民主制度並不是包治百病的靈丹妙藥。蘇格拉底說:“雅典的民主是一種愚蠢的制度。”結果雅典人用民主投票的方式判處了他死刑。柏拉圖“理想國”里的哲學王就是在抵禦民主制度。亞里士多德對於民主充滿了警覺和戒備。美國學者羅爾斯說:“公平是比民主更高的社會原則。”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哈耶克強烈反對民主制度,被稱為“反民主的自由主義者”。法國哲學家皮埃爾‧卡藍默說:“必須打破對民主的迷信,今天的民主都是破碎的。” 從這個意義上說,丘吉爾對於民主制度的本質是看得比較清楚的。這段話有兩層含義:第一,民主制度並非完美的制度,它有自身難以克服的缺陷;第二,一種制度總是在某一個社會形態中才能發揮最大的作用,對於資本主義社會來說,民主是在還沒有找到更好的制度之前的一種比較好的制度。由此可以理解,民主制度不是人類社會政治形態唯一正確的制度。 美國哲學家理查德‧羅蒂說:“民主不是真理,民主與真理無關,民主只是特定的人們選擇的一套有效的管理方法。”按照理查德‧羅蒂的觀點,丘吉爾把民主說成是不好的,這種說法本身就錯了。民主無所謂好或不好,就像科學不能用好壞評價一樣。民主既非好東西,也非壞東西,民主和科學一樣,都是一種工具,關鍵在於如何使用它。民主掌握在壞蛋手里,將會造成更大的災難,而且,民主制度並不能保證避免被壞蛋掌握。 對於北京酒仙橋的拆遷居民來說,關鍵問題不是要不要民主投票,而是如何使用民主這個工具。按照真正的民主,如果這個投票活動是大家都同意的,那麼投票結果就應該被每個人接受。如果並不是每個人都同意,那麼這個投票就不該舉行,舉行了也是無效的。換句話說,如果大家都同意使用民主這個工具,那麼就應該接受這個工具的任何結果;如果並不是每個人都同意使用民主投票這個工具,那麼這個工具就不能以絕對真理的姿態強迫每個人。 民主是把錘子,可以蓋房子,也可以拆房子。民主是個杯子,可以盛美酒,也可以盛毒藥。民主是把刀,可以切菜,也可以殺人。民主是條繩子,可以釣魚,也可以上吊。民主就是一個工具,就看誰在使用它,如何使用它。壞人實行的民主也是民主,並不因為壞人在實行民主,壞人的民主就是假民主。好人實行的民主也不等於就是真民主。 2007年,還有一件事也鬧得沸沸揚揚。貴州省一個貧困村的村民們為了防止村幹部亂花錢,搞了一個“五合章”,就是把一個圓章分成五瓣,由5個人分別保管。5個人同時審核,同時蓋章,村幹部所花費用才能報銷。發明“五合章”的這個國家級貧困村,上級機關每年給村組織撥5000元作為辦公費,加上少量的社會贈款,村政府再無其他收入。對於人均年收入不到1000元的貧困村來說,5000元算一個大數目,於是,被冠以監督、制衡、民主等誇獎,將“五合章”放到了崇高的祭壇。掌握1/5章的某位村民也像某些知識分子一樣耍了一個“文藝腔”,他說,要用好這個神聖的權力。話聽起來都很漂亮,但是,實際上能起什麼作用?能讓這個村子擺脫貧困嗎?能讓這個村子里的所有人感到快樂和幸福嗎? 相關報道提供了一個細節。在支出的賬目中,有一筆40多元的錢,是招待縣委書記來考察時的飯費。從社會現實來說,縣委書記吃一頓飯只花了40多元,應該離民主比較遠。但按照貴州省的規定,村級政府一律取消招待費,禁止招待下鄉幹部。因此,縣委書記吃飯花掉的這40多元錢,村里是不該支出的,而應該由縣委書記付飯費。但是,“五合章”竟同意予以報銷。這個說明,民主決策會違背一個合理的制度。 村幹部被監督的這5000元,名義上叫做辦公費,其實就是一些吃喝拉撒的日常費用,分管圖章的5位村民,其知識水平大致足夠應付監督或檢查的需要。試想日後村政府有一筆專項費用,是用來搞農產品技術開發,文化水平較低的村民,其知識結構根本不足以判斷每筆花費是否合理,這種“五合章”豈不流於形式? “五合章”在什麼時候會有用呢?如果這個村的人均年收入下降到100元,5000元更顯巨大、更加令人眼饞羨慕的時候,這種方法將更加有效,說不定會變成“五十合章”呢。這個村子一共有80多位村民,那麼變成“八十合章”也是可能的,因為,那將體現徹底的民主。在我看來,這種原始的、庸俗的民主,是將民主神聖化、絕對化之後的濫用。 這件事情,牽涉民主、民主,牽涉到權力的集中、監督、制衡等等宏大話題。換一個角度看,“五合章”的出現以及被贊揚,背後映射的其實是社會普遍存在的不信任感。人與人之間缺乏互信,公民與政府之間也缺乏互信。大家抱著高度懷疑的精神,設計出了這個辦法。關鍵就是,道德已經不起作用了。 村子裏某個掌握1/5瓣章的人,就住在村委會辦公地點旁邊。村幹部的一舉一動,他都能看見。當然,前提是他沒什麼正事可幹,時間都用來監督。他坦白說,看到村幹部去買肉、買菜,他都會監視。等村幹部買完了,他會去打聽村幹部買了什麼,買了多少,按什麼價錢買的。他肩負起密探的責任,因為,他對村幹部不信任。這種不信任,使他對自己的行為是否無聊已經失去了判斷,他不怕苦、不怕累、不怕麻煩,只為了驗證自己的不信任會不會應驗。只要這種不信任一直存在,我相信他就會一直這麼無聊下去。再退一步說,如果這種不信任得不到改變,是否還需要再找10個村民,監督5個掌握“五合章”的人,是否與村幹部串通一氣?如此惡性循環,哪裏才是盡頭? 這樣的社會是可怕的。幼稚園式的民主,又將這種可怕披上了神聖的外衣。加劇不信任的單行線,不該成為社會的選擇。最後,我們還是要問一句:這樣的民主,能夠使整個貧困村變得富裕起來嗎? (書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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