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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6/15 11:12:54瀏覽0|回應0|推薦0 | |
文章有滋味,因為文章源於作者的生活,生活有滋味。前人常用酸甜苦辣形容人生,甚至說百味雜陳,人有某種能力把心靈的感受轉化為味覺,作家又有某種能力,借著文字傳達這種感受。喜歡讀書的人都明白何以說「漢書可以下酒」,簡媜的散文可以伴一杯龍井。 如此這般,一個作家就像一位廚師,一件作品就像他做出來的一道菜。一位夠格的廚師,他做出來的炒肉絲,應該和另一位廚師有別,不僅如此,同一位廚師,他下午做出來的炒肉絲,也應該和他上午做的炒肉絲並不完全相同,所以炒菜是藝術。倘若每一道炒肉菜都相同,那就是罐頭,罐頭不是藝術。 中國菜分成好幾個菜系,在同一菜系之內,比方說川湘或江浙,那同系的廚師做出來的菜又有共同的特色,和另一菜系顯然自成一類。1978年我來到紐約,開始接觸中國大陸出版的詩歌小說,如同一向吃江浙菜的人忽然進了道地的四川館子,由味覺的挑戰到心靈的激盪,再由心靈的調適到味覺的和諧。那幾年我寫了一些文章寄回台灣,希望台灣的朋友們一齊分享個中滋味。 在我的家鄉,形容一個人專心閱讀,說他像「吃書」一樣。我們喜歡讀書,正因為讀出其中的滋味來,如酒徒喜歡喝酒,老饗善歡吃菜。詩可以細品,小說可以大嚼,散文如零食,讀劇本如研究食譜,想像其色香。讀書的時候故意和飲食連結,可以增加讀書的樂趣,飲食的時候故意和讀書比附,可以增加食物的甘美。我常設想「假如進書店的心情像進館子一樣」,可惜不能,因為覺得心靈「飢餓」的人太少了。 生活中有酸甜苦辣,文章也有酸甜苦辣,其間經過藝術加工,一如廚師經過烹調。若是用文章直接訴苦噴辣澆酸,等於教我們吃鹽喝醋,忘了雜貨店並不等於飯館。尤其要注意,人在受苦的時候寫出來的文章不要苦,享福的時候寫出來的文章不要甜,有權有勢的時候不要辣,窮透末路的時候不要酸。李後主當然了不起,我總覺得他前期的詞太甜,後期的詞太苦。魯迅先生當然了不起,我總覺得他的雜文太辣。杜甫的茅屋為秋風所破,作歌一首,不酸,難得。 文章進入你我的生活,給生活增添滋味,你我因而作文說話也有了滋味,做人比較容易。古人說:「三日不讀書,語言無味,面目可憎。」三天期限太短,負面影響也沒那麼快,若說「三日不讀報」,那倒是出了門少開口為妙,一開口就可能露出孤陋寡聞。最後四個字「面目可憎」有趣,本來這是人人易犯的邏輯錯誤,祖母不喜歡媳婦,連帶討厭孫女兒。有人說,「學者以讀書為職業,為了維持職業,偶爾也寫書。作家以寫書為職業,為了維持職業,偶爾也讀書。」針對作家,這「偶爾」兩個字真幽默,不過也是嚴重的警惕,作家必須讀書,否則語言無味,勢將被判出局。 袁子才有這麼一首詩:「掩卷吾已足,開卷吾乃憂,書長白日短,如蟻觀觀山丘。秉燭逢夜旦,讀十記一不?更愁千載後,書多更何休?吾欲為神仙,向天乞春秋,不願玉液養,不願蓬萊遊。人間有字處,讀盡吾無求。」今天資訊爆炸,你我這隻「閱讀小螞蟻」面對東嶽泰山,西嶽華山,又豈是袁子才所能想像? 我說過,進了圖書館,書這麼多,反而使人不想看書,再想一想,這個理由奇怪,我們進館子,何曾因為食物太多廢然罷餐?吃你需要的,吃你喜歡的,吃你能消化的,也就是了! May 31,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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