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此羊年，天賜話題，世界日報以大標題報導，「蒙古作家升狼煙，轟狼圖騰」。《狼圖騰》是姜戎寫的長篇小說，以600頁的篇幅深入描寫狼的習性和生存技能，憑「弱內強食」的叢林法則肯定了狼，也詮釋了蒙古人的歷史文化，認為蒙古人有狼性，漢人有羊性。現在蒙古作家郭雪波公開駁斥姜戎的看法，認為這本書醜化了蒙古人。

蒙古人有沒有「狼圖騰」，這裡按下不表，漢人有沒有羊圖騰，跟我們羊年的閒話有些關係。中國人，講究適可而止，不為已甚，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好像是羊，可是軒轅氏怎能率領一群羊開闢鴻荒？從古至今那些仁人志士英雄豪傑聖君賢相你能說都是羊？八年抗戰四年內戰的前線後方你能說都是羊？你可以說漢人本來是羊，漢蒙通婚以後才有幾分之幾的狼，我也可以說漢人本來是狼，創造了農業文化以後才有幾分之幾的羊，是耶非耶，一言難盡。

蒙古人都怎樣怎樣，漢人都怎樣怎樣，這種口氣叫做「全稱肯定」或「全稱否定」，我所知有限，從來不敢說得這樣大、這樣滿，世界人口已超過60億，我認識幾個？中國人口己超過12億，我了解幾個？即便是羊，我也只從兩三個品種之中觀察過十隻八隻。不過小說家是可以「以偏代全」的，是可以「充類至盡」的，這是另一類窮而後工，這個「窮」是窮盡一切手段推到極端。《狼圖騰》因此名滿天下，也因此謗亦隨之。

依達爾文的學說，生存競爭，優勝劣敗，所謂「優」，看誰比誰更兇猛，看誰比誰更狡猾，看誰比誰逃得更快，或者看誰比誰更會隱藏，這是大自然建立的法則。後來有人引用這個法則來評說人類的生存現象，稱為社會的進化論，也有人提出人類社會有「文化保護」，「弱肉強食」受到文化保護的抑制。

在人類社會裡，狼性未必「優勝」，羊性未必「劣敗」，論天演淘汰，金絲雀、波斯貓早該滅絕，人類把金絲雀養在籠子裡，把波斯貓養在地毯上，把一些觀賞植物種在溫室裡，「文化」給他們佈置一個生存環境，綿延不絕。即使蒙古人也養羊，養那麼多的羊，他們反而把狼射死。人生得失未必全憑巧取豪奪，「老天疼憨人」，「庸人多厚福」，這些話也無法完全推翻。

即使在叢林之中，也有少數個別的例子發人猛省。雄獅是百獸之王，依叢林法則，他應該稱心如意，無往不利，其實呢？聖經上說「少壯獅子，缺食忍餓」，我看不懂。後來讀閑書，才知道獅子威鎮一方，他往甚麼地方一站，周圍多少公尺以內的動物都能感受到強烈的肅殺之氣，馬上遠走高飛，所到之處，戒嚴淨街，他想找一點吃的就難了。書本上說，他會餓得受不了，連自己窩裡的「嬰獅」也吃掉。皇天后土，嗚呼哀哉！令人難以想像。

看資料，《狼圖騰》的作者姜戎先生歷經三年災害、十年浩劫，一生缺少文化保護，個中滋味，點滴在心，這應該是他創作《狼圖騰》的原動力。他插隊內蒙，與狼結緣，找到了文學的符號，別有會心，《狼圖騰》應該是他人生經驗的隱喻。這一部浩浩蕩蕩的長篇小說應該是他的「憂憤之作」吧，滿紙荒唐言豈止一把辛酸淚？這部作品能暢銷，能在國外得獎，能拍成電影賣座，也算是老天給他的補償吧。恭喜他！題外之言，點到為止，咱們仍然預祝三羊開泰，不指望三狼興邦！

April 19, 2015

http://www.worldjournal.com/3196462/article-%E3%80%8A%E7%8E%8B%E9%BC%8E%E9%88%9E%E5%B0%88%E6%AC%84%E3%80%8B%E7%8B%BC%E5%9C%96%E9%A8%B0%E8%88%87%E7%BE%8A%E5%9C%96%E9%A8%B0/?ref=%E5%91%A8%E5%88%8A1622%E6%9C%9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