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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0/15 08:27:04瀏覽0|回應0|推薦0 | |
林語堂對蔣介石少數的批評之一是他好親細事,他建議蔣學老子的無為,他用英文說:「The best rider should hold his reins as if he didn’t.」 我且用「老子體」,把這句話翻譯成「善馭者若不執轡」。換句話說,一個真正善騎的人,並不總把韁繩死死地握在手中。看似放手讓馬驅馳,而坐騎又全在其掌握之中。林指出蔣需要幾個得力的助手,給予信任,委以全權。這樣他才能真正成為一國之領袖。林語堂的這點觀察和胡適1935年在〈政制改革的大路〉中所說,如出一轍: 蔣介石先生的最大缺點在於他不能把自己的許可權明白規定,在於他愛干涉到他的職權以外的事。軍事之外,內政、外交、財政、教育、實業、交通、菸禁、衛生,中央和各省的。都往往有他個人積極干預的痕跡。其實這不是獨裁,只是打雜;這不是總攬萬機,只是侵官。打雜是事實上絕不會做得好的,因為天下沒有萬知萬能的人,所以也沒有一個能兼百官之事。侵官之害能使主管官吏不能負責做事。 林語堂論蔣介石的幾段文字收在他的戰時遊記《枕戈待旦》之中,書是用英文寫的,在海外出版,口氣接近記者的報導,褒遠多於貶。而胡適的文章發表在《獨立評論》,這是抗戰前夕反映輿論最主要的刊物之一。文章的口氣嚴肅而認真。 林對蔣的進言 2013年,台北陽明山林語堂 故居整理出了一批林語堂的書信。其中有幾件是寫給蔣介石和宋美齡的,這幾封信為我們進一步瞭解林、蔣關係提供了新材料。1944年4月24日,林語堂在一封致蔣的長信中,痛陳中共在海外宣傳成功之原因,及國民黨在這方面進退維谷的困境,從中很可以看出一個自由主義者如何為當時重慶的中央政府抱屈,林語堂的分析也可以為「紅太陽是怎麼升起的」加一來自海外的注腳: 美國輿論失其平衡,袒護叛黨,以共產為民主,以中央為反動,荒謬絕倫,可笑亦復可泣……且自去年,中國稍有美國援助軍火之希望,中共誠恐中央勢強,迫彼屈服。故處心積慮,盡逞離間,使華府與陪都日愈冷淡。冀引國外勢力,自挽危機。成則可以分沾利益,敗亦可稍限中央實力。是故定其方策,爭取「民主」二字招牌,同時加中央以法西斯帝罪名,此其宣傳大綱也。 這時林語堂對中共的看法,已大不同於1939年寫〈中日戰爭之我見〉時的心境了,他已清楚地看出:共產黨已成國民黨之心腹大患。在給蔣的信中,他接著指出,中央在宣傳上的困境: 中央雅不欲宣傳共黨違背宣言,割據地盤,破壞抗戰事實;共黨卻極力宣傳中央封鎖邊區。中央不肯宣布共黨拘捕國民黨;共黨極力宣傳國民黨拘捕「前進」「愛自由」青年。故共黨趁機主攻,中央連自辯無由自辯。中央以家醜不可外揚,不欲宣布邊區政府之假民主行專制,及其思想統治,禁止自由。中共愈得機自冒民主招牌,故中央始終無法自辯。今日軍事上及思想上,確有國共衝突,故有防共事實,若不宣布共黨陰謀,則不能宣布何以防共之苦衷,不能宣布防共之苦衷,則無法聲辯防共之事實,故對於此點,須稍改方針。 林語堂一針見血地指出,中央對外極力粉飾全國團結,一致抗戰,以博取同情和外援。對共產黨借抗戰之名,行坐大之實的陰謀,成了有苦難言、百口莫辯的局面。而共產黨則利用這一局面,完全以被壓迫者的姿態出現在宣傳上,以博取美國左翼人士的同情與支持。因此,他建議鼓勵外國記者視察陝北,並作較長時間勾留,「免致為所愚」。這封信寫得非常懇切,他指出國共之爭,國民黨是敗在宣傳上,這是很有見地的。 胡適是1938-1942中華民國官方駐美大使,而林語堂則是民間大使。當時正是中國抗戰最艱難的時期,能有這樣兩位身負國際重望的學者仗義執言,對爭取到海外之同情與援助是功不可沒的。他們兩人對蔣都有相當的敬意,並願意就其所知,向蔣進言。 林語堂給宋美齡的信都是以英文寫的,有的比給蔣的信更有實質的內容,顯然,林知道,寫信給宋可能是影響蔣更直接的途徑。 1941年4月24日,林有信給宋美齡,談到宋出訪美國的計畫和安排,其中有這樣的句子,「您知道美國是個由女人統治的國家,她們對一個知名女子而能達到男人最高的成就,有著近乎瘋狂的『崇拜』。」(You know America is ruled by women who are crazy about a woman celebrity who has achieved things on a par with the best of men.)這幾句話也許帶著林語堂特有的幽默,不宜深究。但1920年美國總統大選,全國女子才有選舉權。說1941年的美國是「一個由女人統治的國家」,未免誇大失實。至於訪問美國的安排,林的建議是「當然,邀請必須來自白宮,而整個行程的安排需是皇家或半皇家的規格,就如伊麗莎白女皇訪美。」這樣的口氣當然能迎合宋美齡好講排場的習氣。 宋美齡這次訪美,可以說是備極風光。不但受到羅斯福總統的款待,並在國會發表演說。1943年3月1日的《時代》(Time)周刊,紐約的美國中國協會(The China Society of America)7月號的《中國》雜誌(China)都以宋美齡為封面人物,配以多幅照片,報導這次訪問。 1945年11月26日,在一封林語堂寫給宋美齡報告近況的信中,有如下一段,很可以體現當時林語堂和蔣介石交往的心境: 長久以來,我一直想請您(宋美齡)幫我一個忙,就是向委員長求幾個字。如您所知,在我們國家和政府遭到親共宣傳誣衊的時候,我曾為我們國家和政府仗義執言,我自己也遭到了他們的譭謗。您看到Randall Gould 的評論〈解剖林語堂〉了嗎?就是因為我現在還支持重慶,並不稱揚共產黨的武裝叛變。結論是我的每一個道德細胞都已敗壞。這些我都不在乎,我是以一個老百姓的身分來說這些話的,並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動機,或想求得一官半職。我所要的只是委員長「文章報國」四個字,有了這四個字,我死而無憾。這也是我畢生最大的榮幸,無論我身在何處,這四個字都將高懸在我家裡。這個請求可能有些不自量力,可是您知道我將如何珍視這四個字。此事不急,只要我能盼著有這麼一天。這將是對我戰時工作的肯定。只要是委員長的手筆,字的大小無所謂。 寫這封信的時候,抗戰已經勝利。戰時,林語堂在美國確實為中國寫了不少文章,《吾國吾民》和《生活的藝術》兩本暢銷書影響尤其大,他對中國文化的介紹和闡釋,容或有見仁見智的不同,但中國文化在林的筆下,絕非好勇鬥狠、黷武好戰,而是懂得生活情趣,閒適幽默兼而有之的。這樣的取向,是能引起美國人對中國的好奇和同情的。換言之,他在給宋美齡的信中,提到戰時自己的貢獻,並無不當,但看了這樣一封信,還是不免讓人有「邀功討賞」之嫌,因而失去了一個平等的地位。這和他在1932年發表〈蔣介石亦論語派中人〉時居高臨下的態度,恰成有趣的對比。(中) October 11, 20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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