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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8/30 09:49:00瀏覽1746|回應2|推薦9 | |
某天,坐在我旁邊的賴碧芬問我:「你有沒有參加聯誼?」
跟男校的聯誼,康樂股長已經策劃很久了,同學們也雀躍不已,眼看預定的周日就要來臨了。 「沒有,我不去。」 賴碧芬臉上閃過一絲奇異的表情,隨即故作平靜:「哦。」 她的表情讓我很不舒服,雖然很想忽視,但慘痛的經驗告訴我,若是再不小心點,搞不好又有什麼災難在我不注意的時候暗中蘊釀,等著忽然爆發讓我措手不及。我忍不住一直轉過頭去看她,很想跟她問個清楚卻又不知如何開口,當真是一個頭兩個大。 賴碧芬終於注意到我的視線了:「你幹嘛一直看我?表情好奇怪。」 「我說我不去聯誼的時候啊,你好像不太高興。」 「‧‧‧‧」 「我要是做錯事你要告訴我,不然我根本不曉得怎麼回事。」 「沒有啦‧‧」她表情尷尬,掙扎了很久才終於小聲地說:「因為人家都說,你很看不起我們學校‧‧」 「哪有啊!」我差點大叫出來:「是誰說的?」 「某些人啦。我聽人家說,你本來的目標是北一女,是因為聯考失常才跑來我們學校,所以很不爽,都不想參加活動。」 「拜託,我哪有目標北一女啊?我只要有學校念就很高興了,本來還不想去考聯考咧。」 「為什麼?」 「這個‧‧」我實在不想回答,只能含混地回答一句:「心情不好。」 她很識趣,沒再追問。「那你就去聯誼嘛。」 「可是拖到這麼晚才參加不是不太好嗎?」 「不會啦。其實很多人都蠻想認識你的耶。」 「為什麼?」我可真嚇了一大跳,這輩子從來就沒有人會想認識我。 「嗯‧‧因為你感覺很神秘啊。名字很特別,長得又漂亮,而且又好像常常很憂鬱的樣子。」 我內心苦笑。當我還是「白豬」的時候,要是擺一張苦瓜臉,別人只會想踹我,怪我破壞他的心情;一旦我瘦下來,卻馬上成了「神秘的憂鬱美女」?意思是說胖子沒資格心情不好嗎?這世上可還有正義公理? 然而我還是拒絕不了她的盛情邀約,在最後關頭報名了聯誼。老實說我心裏一點都不高興。並不是我討厭跟同學出去,而是我對這類社交場合向來沒輒,更何況還有男生參加。此外,前一陣子發生了兩件慘劇,更讓我對聯誼心生畏懼。 一次是我祖母過壽,所有親戚齊聚一堂到大飯店歡宴慶祝。那時我剛被魏晨安誇讚漂亮,自信大增,特地打扮了一番,決心讓親戚們刮目相看。那天我果然大出風頭,身材改善加上聯考考得不錯,幾乎被大家捧上了天去。宴會結束後,眾人相約到我家泡茶,然後就在我們即將抵達我家門口的時候,我那雙穿著新鞋子的腳,居然踩進了水溝裏。我敢打賭,接下來的十年裏,我的親戚們一提起我,腦中浮現的第一個影象,一定是我滿腳臭泥的慘狀。 另一次是在公車上。那是我從小學畢業後,第一次對男生產生興趣。國中的男生一個個又呆又土,一點魅力都沒有,但是上了高中,卻出現了許多令人眼睛發亮的物件。那個男生是身高約一百八,體格健壯卻不顯得粗蠢,古銅色的肌膚充滿了陽光的氣息。他的五官不太像中國人,臉頰瘦削,幾乎是倒三角形;任何人看到他的臉,第一眼都會先注意到那兩道粗濃得嚇人的眉毛,好像一對黑翅膀生在他臉上。他的眼睛不小,卻比一般人深凹,把窄窄的鼻梁襯得更加挺拔。我猜他一定有印度人的血統。 每次在公車上,女生們的視線總是集中在他身上,我也不例外。只要一看到他,我就會臉部抽筋,心跳加速,緊張到不曉得眼睛該往哪兒擺。雖然很想更靠近一點,但總是不自覺地保持著距離。 某天放學時公車特別擠,我好不容易在人群中殺出一條血路,找到一塊地盤站定,熊熊發現,他就在我旁邊!四週擠滿了人,我跟他幾乎是手臂貼在一起。 我倒抽一口冷氣,頓時全身僵硬,雙手緊抓著吊環,生怕一個不小心會跌到他身上,眼睛死盯著前方,不敢轉頭過去看他。擁擠的公車上本來就缺氧,這一來更是讓我呼吸困難,兩個肺幾乎要縮成一團。就在這樣全身緊繃的情況下,我、開、始、打、嗝。 這一嗝起來就一路嗝到終點站,而且還越來越大聲,我可以感覺到四週的人不時在瞄我,還有人吃吃竊笑,我不知道那個男生是不是也在笑,因為我根本不敢看他。好不容易撐到車站,我急忙衝下車落荒而逃。第二天我只得特意搭下一班公車上學,結果差點遲到。 這兩件事讓我體會到,人多的地方+男生=我會倒大楣,所以一開始我就不打算參加聯誼,再加上賴碧芬的說法,班上很多同學居然對我這個平庸的人很好奇,更讓我惶恐。但是照這種情況看來,我再不參加班上活動,就會被認為是驕傲、擺架子,為了不變成全班公敵,只好硬著頭皮去了。 然而一到集合地點,我原本就非常僵硬的頭皮立刻繃斷了。因為對方第一個跟我四目相接的人,正是公車上那傢伙!當我從呆滯中回復過來時,眼中只看到他臉上「奇妙」的笑容。 自我介紹的時候,我因為緊張,講得結結巴巴:「我叫楊黛民,興趣是看小說,專長是‧‧呃‧‧」天哪,我根本沒有什麼可稱為專長的特質啊!正在苦苦掙扎時,那位黑膚帥哥(大名呂昭瀚)非常自動地「幫忙」:「專長是連續打嗝二十分鐘!」大家當然追問他為什麼,他就活靈活現地把我在公車上的糗樣表演了一遍,還很誇張地模仿我隨著公車的速度增減打嗝頻率的模樣。我是不曉得打嗝到底有什麼好笑,奇怪的是全場男女居然笑得翻過去,然後我馬上就從憂鬱美女轉型為搞笑女王了。 最要命的是,這個害我抬不起頭的罪魁禍首卻恰好是這次聯誼的重心。據說他的父親原本是派駐在中美洲某小國的外交官,他是在國外出生長大,前兩年才調職回國,所以他講得一口流利的英語和西班牙語,他的母親則是混血美女,所以他有這樣出色的外型,回國後還拍過一兩支廣告片,而且大受歡迎。基本上我們康樂股長就是為了見他,才拼死拼活跟他們班聯誼的。 那一整天,呂昭瀚開口閉口就是:「喂,打嗝小姐,過來玩牌嘛!」「烤肉不要吃太多,不然又要打嗝了!」我也只是僵硬地笑笑,無言以對。 已經很久沒被人這樣當面取笑了,久違的苦悶再度湧上心頭。怎麼樣,他沒有橫隔膜嗎?他沒打過嗝嗎?這麼點小事也能笑成這樣,他是童年失歡還是怎麼著?看著他捧腹大笑的嘴臉,這一陣子在心裏累積的愛慕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原先深沈內斂的印象完全破滅,他只不過是個膚淺、愛起哄的幼稚男生罷了。 大家吃完烤肉後,一窩蜂跑去照相玩遊戲,我則一個人默不作聲地收拾殘羹剩菜。忽然一個身影靠過來。 「我來幫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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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