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家後　◎陳水扁

在起床聲中驚醒

原來自己還能呼吸

立德電台好心來迎接嶄新的一天

卻發現沒有人有好心情

層層的銅牆鐵壁

又小又濕又暗的囚房

溫煦陽光擠不進的黑牢

圓球二十四小時監視行動

是看有無失去自由

抑是關心是否還活著

水桶一桶又一桶

大桶不夠　茶水桶也可以

吃喝拉屎，洗衣洗澡

濕了又濕，不知什麼叫做干

能掛的都掛了

分不清是干是濕

雜物棉被書籍佔滿地鋪空間

不是遊民乞丐收容所

而是巴士底監獄的土城看守所

立德音樂的旋律很美

卻撫慰不了思憶親情的惆悵

家後一曲　一唱再唱

教我如何不想她

寶徠匆匆的最後一面，猶如昨日

十三天　彷彿十三年

曾經是重慶南路寓所的舊主人

如今是新主人的階下囚

歎政治的變幻、殘忍、無情、黑暗

台灣何時已成拉美、非洲、東南亞的落後國家

又重回中國歷史的改朝換代

你說後悔作第一夫人

不對　這不是你的錯

是我不聽你的話

自私的走上政治這條路

什麼工作不能做　去作什麼總統

一切晚矣　不可能再回頭

政黨輪替的枷鎖

在亂石堆中

獨立建國的志業

還在半空中

不能抬頭挺胸走出去

也要死在台灣歷史的十字架上

(2016年版的維基百科介紹)陳水扁（1950年10月12日－），臺南市官田人，生於中華民國臺灣省臺南縣官田鄉西莊村（今臺南市官田區西莊里），律師出身，民主進步黨籍政治人物。曾任海商法律師、中華民國第十、十一任總統（2000年－2008年）。歷任民主進步黨第十屆主席、民主進步黨第十一屆主席、臺北市議會議員、立法委員、臺北市市長、中華民國總統等職。由於涉及龍潭購地案而被判刑20年，三審定讞發監執行，2015年1月5日核准暫時出獄，進行保外就醫。

以下摘自「關鍵評論(The News Lens)2016,02,29」https://www.thenewslens.com/article/36433

陳水扁：入獄前珍要我下輩子不要再搞政治了，我答應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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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5越，陳水扁難得接受《壹週刊》專訪，談獄中的省思、對過去的回憶，和未來的期待。

文：董成瑜／本文摘自《華麗的告解：廚師、大盜、總統和他們的情人》，時報出版

2011年5月，《壹週刊》創刊十年專刊，要採訪十年之中影響台灣最多的人。仍在獄中的前總統陳水扁自然在名單中。台北監獄不准我們的「專訪」請求，但受刑人有「投稿」的權利，我請人把題綱帶給陳水扁，他再把回答「投稿」給我們，因此有了以下的問答形式。他在信末提出一個「小小請求」，希望在《壹週刊》開專欄。黎智英聽了立刻說當然要開。我便趁此機會去台北監獄探看他，隔著厚厚的玻璃用電話與他講了兩分鐘，他有幾分羞赧，又很開心我們邀他寫專欄。只是寫了幾個月，獄中傳出陳水扁已失智失禁，但他的專欄卻條理清晰，因此相信他生病的人並不多。不久，他便主動將專欄停了。

在這篇專訪中，我提到有人認為，若他在紅衫軍時辭職下台，就不致有今日結果。陳水扁把時間推得更早，認為蓬萊島案時他若道歉，一切就會不同。政治對政客來說常常是一道數學算式，只是答案要由時間來驗證。歷史的有趣就在這裡。

（本文經微幅刪節，寫於2011年5月）

壹：請描述你的環境，以及每天的作息與活動。

陳：每天不到七點起床，晚上十一點後入睡。不下雨每天可放風運動三十分鐘，之前心臟不好，現在定期服用心血管疾病的藥，可跑六圈。運動時看到蒲公英搖曳，聽到悅耳鳥鳴，有感而發寫下〈蒲公英的獨白〉及〈我是隻小小鳥〉來抒發心情。關久了，記憶力差很多，我每天玩數獨遊戲，可以讓自己的腦筋不致退化太快。

壹：每天都會注意日期和時間嗎？在獄中對時間的感覺是怎樣？跟從前當總統時有何不同？

陳：我不會去注意我被關多久，但「台灣人俱樂部」每天都會提到距馬英九下台還有幾天、我被關多少天。對我而言，十七年六個月、三十年、甚至無期徒刑都一樣。南非的曼德拉被判無期徒刑，被關二十七年六個月，我還早得很。在這裡，我沒有手錶，有的卻是時間。

壹：獄友都怎麼稱呼你？你們相處如何？你有沒有什麼改不掉的習慣、因此發生一些有趣或生氣的事？

陳：我們門上貼有一張應遵守事項，其中一條是「不用隱語，不呼叫渾名、綽號」，獄中同居人會如何稱呼我，用膝蓋想也知道。不是除夕夜，卻天天「圍爐」，就可想像我們感情有多好。為此我發表了〈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的小文章。我們沒下工場，只能在舍房作業，每月要摺蓮花，有時摺錯了，真不好意思，蓮花摺紙寫著「極樂世界」、「拔一切業障根本、得生淨土陀羅尼」，這也是在消業障吧！

壹：你每天都看書嗎？最近在看什麼書？有什麼較喜歡或印象較深的內容？有張照片顯示你之前在看守所人家給你的書，包括：《萬曆十五年》、《聶魯達詩精選集》等。你真的讀了嗎？有何啟發或感想？其中還有《聖經》，你是基督徒嗎？

陳：我的獄友每天都在看書，我每天都在寫書。《萬》是入獄前交代家人送來，它讓我們見證宋神宗長大後，連國師張居正都清算鬥爭。《聶》是文化界朋友推介的，它讓我有靈感寫出 〈沒有名字〉 這首詩作。我不是基督徒，但我感謝很多牧長及教友為我禱告，我相信耶穌基督與我同在，祂把我留在監獄是為了增加對我的淬礪磨難。聖嚴法師對我有很多開示，只是我沒有智慧才放不下自己；沒有慈悲才放不下別人。

壹：現在內心最重要的精神寄託是什麼？

陳：雖然有人要把我隔離，但在外邊對我不離不棄的阿扁們愈來愈多，兩年多來在法庭內在各個角落相信我清白的支持者愈來愈多，當我走進法庭、離開法院，大家的鼓勵是我內心最重要的精神寄託。

壹：獄中常感心情低落嗎？最近一次流淚是何時？

陳：在獄中聽到疼我的長輩、愛我的朋友走了，我無法送上最後一程，心情難免低落。去年11月15日，龍潭案等判決定讞，我和太太都將發監執行，我很清楚以吳淑珍的身體，只要入獄，不用多久一定命喪培德。那一天是夫妻倆此生最後一次見面，平時話多的太太變得沈默寡言，最後要分手時，珍哭了，在我耳際說了一句「來世再做ㄤ某」，我也忍不住抱住她，她只有一點要求：下輩子不要再搞政治了。我答應了她。

壹：紙筆的供應有限制嗎？你最近在寫什麼？之前幾本書都回憶得差不多了，你其他的寫作計畫是什麼？

陳：紙筆無限制。一支原子筆七元，每天要寫一支以上。沒桌沒椅只能趴著寫，剛開始雙腳不知怎麼擺，現在習慣了，只有手指頭寫到變形而已。最近剛完成第四本獄中書《總統必讀的二十五堂課》。這裡是寫作的好環境，只是沒有充分的圖書、檔案、資料可參考。

壹：這十年來，你從總統到階下囚，這一切究竟是怎麼發生的？

陳：從總統到階下囚，或從階下囚到總統，都是不正常國家的「總統路徑圖」。哈維爾從階下囚到捷克總統，曼德拉從階下囚到南非總統，我則從蓬萊島案的階下囚到台灣總統，再從台灣總統到馬英九的階下囚。這就是成王敗寇的政治本質。馬英九在2006年紅衫軍之亂時，曾公開宣示，子彈已經上膛，會讓我一槍斃命，死得很難看。我太相信聖嚴法師所說的話，只是我把它念顛倒了，不是「慈悲沒有敵人」，而是「敵人沒有慈悲」。

（經查，馬英九原說法是：「罷免是一把裝了子彈的槍，只要發出去就沒有第二次機會，這在任內就不能再發動，所以你可以讓槍上膛，現在不是扣扳機的時候。」「如果陳總統再不提振他自己的責任感跟羞恥心，辭職下台，到時候被人民推翻下台，那時候會死得非常難看。」）

壹：十年前，你剛做總統一年，請詳述第一年做總統的心情？有哪些記憶深刻的事？

陳：我曾將2000年政黨輪替後驚濤駭浪的五百天執政寫成《世紀首航》一書。2000年總統不是我的人生規劃，只能說是「天命」。很多事我必須向李前總統請益，也從他那裡知道一些事情。好比，李前總統告訴我，兩根柱子不要動它，那就是「中華民國憲法」和「國統綱領」，我後來還放進就職演說，結果李登輝說「中華民國不存在」。李前總統又交代我，總統有一筆私房錢名為「奉天專案」，光是本金就三十億，後來才知道劉冠軍早已A了錢，而大筆金錢補助成立的「台綜院」，並不是李登輝所言為「總統智庫」，而是李先生卸任後的專屬智庫。2000年上任不到半年，為了停建核四的公共議題，最後演變成總統要被罷免，閣揆要被彈劾，而主席林義雄又不諒解，最想不到的是李登輝也反對停建核四。讓我深深覺得政治的複雜齷齪遠非一般人所能想像。

壹：那時你想做一個怎樣的總統？

陳：那時我想做一個全民的總統，希望能超越黨派，所以我任命軍人出身、外省籍的國民黨人唐飛出任行政院長，但國民黨不背書，立院黨團不支持，不到五個月就宣告失敗。做不成全民總統，又回到民進黨的總統，面對立法院朝小野大的政治生態，政務推動困難重重。

壹：這十年來，你最快樂、最痛苦和最得意的事是哪些？

陳：毛澤東臨死前跟江青一幫人說，他一生做了兩件事，一是把蔣介石趕到幾個小島上，二是推動文化大革命。我最快樂的事是2000年總統大選讓中國國民黨失去政權，2004年一對一的選舉又贏了一次。最痛苦的事是，為了政治追殺、政黨惡鬥，我個人被迫害卻連累家人及無辜的部屬與親友。最得意的事是2000年和04年台灣誕生了首位女副總統，2012年台灣極有機會出現史上第一位女總統。

壹：你還記得2006年紅衫軍時的心情嗎？如今怎麼看？

陳：紅衫軍之亂來勢洶洶，不少人認為我一定撐不過紅衫軍的逼退。但我很清楚，那是一齣藍軍在背後策動的奪權大戲，施明德只是被利用的工具。後來藍軍抽腿，紅衫軍已不成軍，當然失敗。我掌握的情資，美國並不支持紅衫軍的奪權計畫，軍隊國家化的結果不會倒戈靠向藍營，民進黨的大男生不希望看到呂副上台。因此對紅衫軍之亂採取寬容態度。不能鎮壓，更要保障他們的集會遊行自由，不要失控就OK。

壹：如果能重來，你希望在人生中的哪一個（或哪些）點上，可以扭轉到另一個方向？

陳：如果蓬萊島案「道歉」了事，就不會有後來我辭掉台北市議員返回台南參選縣長，我不選縣長，太太就不會遭逢政治車禍，一切會變得很不一樣，很多事情都不會發生，包括我在這裡。

壹：如果1998年順利連任台北市長，你的人生會不同嗎？

陳：1998年我若順利連任台北市長，2000年總統一定是宋楚瑜，04年宋楚瑜勢必尋求連任。若我選總統，最快也是08年以後，又未必會成功。但有一點可以肯定，08年總統保證不會是馬英九。若沒有我在2000年、04年兩次擊敗連戰、宋楚瑜，哪有馬英九在08年當選總統的機遇？這就是海海人生。

壹：你覺得你做一個總統是成功還是失敗？

陳：看你從哪個角度看，不同的時空背景有不同的評價，目前仍言之過早。08年以七六五萬票高票當選總統的馬英九，明年1月14日一旦連任失利，到時候再來比較扁、馬兩位總統的功過，可能會更客觀一點。

書籍介紹

《華麗的告解：廚師、大盜、總統和他們的情人》，時報出版

作者：董成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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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仰角看小人物，用俯角看大人物」

最會勾畫人物靈魂的記者，《壹週刊》人物專訪主持者、蔡明亮《郊遊》編劇───董成瑜第一本專訪自選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