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蔡是我的同事,重度重聽,據說是在戰爭中被砲彈震聾,頭部還留有未取出的彈片,因此五十出頭就從陸軍上尉官階退伍被退輔會轉介到工廠,因為他孔武有力就被安排在原料倉庫擔任倉儲管理員,他工作很認真,只是情緒不穩定,一鬧情緒時就進辦公室一手插腰,一手指指點點,自言自語的從頭罵到尾,也聽不懂他在罵誰罵甚麼,只要他一開罵大家都低頭做事,我那時剛報到沒多久,看到沒人理他覺得奇怪,問了同事才知道他身上隨時帶著藍波刀,主管間還彼此調侃"只要不當老蔡的主管就是給自己調薪!",大家都知道他精神不正常,所以沒人敢惹他。

那時的總經理是美國派來的,到了台灣就像進了歡樂天堂,白天眼盯著女秘書,晚上就要司機帶去北投,主管間集體貪污已不是秘密,工廠開了五年也虧了五年,總公司就調回了美籍總經理,改派了香港廠的王廠長來台接任總經理。

王總採取鐵腕作風,在摸清楚內部的弊端後開除了貪污的廠長及採購主管,工廠在他調來的第二個月就開始賺錢,我也被要求兼任採購,老蔡是廣東人跟王總可以用廣東話溝通,因為沒有人願意當老蔡的老板,王總就直接管他,不但把他升任倉庫主任,還想幫他裝助聽器,但他發飆的次數有增無減,不同之前的是每次發飆時王總就會去安撫他。我跟老蔡自從接掌採購工作後有了頻繁的接觸,他的聽力不佳很難溝通,我總是把事情交待後就離開。

 有一天早上才進辦公室就看到桌上壓著一張收據,鐵釘10公斤,單價16元,在單價上被用紅筆劃了一個大圈加問號,我不知是誰放的就到處問,原來總經理及每個主管的桌上也都有一張,有人告訴我是老蔡放的. 我被搞得莫明其妙,總經理就把我們兩人一起叫去問是怎麼回事?老蔡說他家買鐵釘一公斤15元,為何我的進價是16元 ? 我解釋 "以前的主管進價20元,換了採購降到16元,你用現金是15元,公司買是開兩個月的票期,16元也算合理,你如果認為價格有問題可以直接找我或報告總經理,又何須印給每個人 ? 好像是我污錢 ",我就跟王總說如果認為我採購有問題,我寧可不當採購 ! 說完我掉頭就離開總經理室.

沒想到我前腳離開,老蔡後腳就跟著出來,又開始在辦公室叫囂,我就轉身對他說"蔡先生,大家都在辦公,你不要這麼大聲會吵到大家",才說完,他就突然朝我臉上狠狠的甩了一巴掌,打得我眼冒金星,臉頰發熱,王總聽到他的喧嚷走出來看,還來不及制止就被他的舉動嚇到,愣在旁邊說不出話.

那一天剛好遠東區的美籍總裁從香港來,聽到王總告訴他老蔡打我的事,就跟王總說"在美國打人是件很嚴重的過失,何況打的是女孩子,公司不能讓他繼續做下去,這種行為應該開除,因為他工作表現不錯,公司可以用資遣方式請他離開"，老蔡很有骨氣,他說好漢做事好漢當,沒拿錢就離開了。

他走得很乾脆,對我來說才是惡夢的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