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鄰居許太太是我在山上的第一個朋友,入住前因為要請她先生做山坡的檔土牆工程,就給了她大門的鑰匙,自此她好像成了我家的第二個主人,不管我在不在家,她隨時來去自如,有時她會突然出現在我家客廳,有時又看到她徘迴在院子的菜園裏,更讓我訝異的是,連幾里外的雜貨舖老板都會指著花盆裏的綠草說這是從妳家院子挖回來的,還很得意的告訴我已經去逛過好幾次了,賣肉的肉販也告訴我來逛過,還指出我家的後山上有那些可以做中藥的樹,只要碰到的人聽我說剛搬來,不等我說住那裏,都說去逛過,原來我這個寶貝鄰居外出,走到那裏就帶些人進來逛,也順便就搭便車回家。

 有一天我外出回來的路上,看到一輛塞滿綠樹的轎車從我家的彎路開出,心想這該不是從我家搬走的吧,到了門口看到這位鄰居寶貝正從我家出來,還很得意的告訴我剛剛有朋友來我家挖後山的羊奶樹(註一)。那一年蓮霧結得又大又多,一天早上,聽到狗叫,我走到院子,看到兩個壯漢爬在樹上摘蓮霧,手上還掛著大米袋,鄰居站在樹下接應,看到我來一點都無所謂還告訴我是她找來的朋友,我只好請他們下來告訴她要吃可以,但不要帶外面的人進來.檳榔季節更過份, 她家的採不夠還拿著專用竹竿帶人跑到我家來採。(註二)

那時家裏養了一隻訓練過的德國狼犬,對別的訪客都算友善,唯獨看到她來就狂吠,我一直想不透,她是我家常客,狗兒應該對她很友善,後來才知道,原來她每次進來帶著大棍子是為了打狗用的,還是她那老實的兒子偷偷告訴我說媽媽常帶他來偷我家的狗飼料,難怪我一直奇怪狗飼料好像少很多,但不會想到她總趁我們不在的食候來偷,她家的狗是吃剩飯菜,她說從來不知狗還有飼料, 我想她是好奇才偷吧!

從我們住的地方到最近的客運站牌走路要三十分鐘,坐上車要再五公里才到鎮上,她不會開車,我搬來就當然成了她的司機,帶她回娘家, 帶她去廟裏拜拜,送她到客運站,妳想一個人偷跑都不行,因為她派了兒子守在我家門口,只要門一開,他就上前來說媽媽要搭我的車出去,有時還打電話來預約, 我初來,人生地不熟,經過她的介紹,也因此認識了不少地方, 只要她一上車,就開始報新聞,那家的印尼媳婦逃跑了,那家最近招小偷,那家的老人往生了她得去幫忙...最有趣的是每次只要載她出去,她就沿路幫我拉客,把路上走的老老小小都叫上我的車,送到他們去要去的地方(大部份都是去搭車或到鎮上).在市場買菜時碰到她認識的,還邀他們約好時間一起搭我的車回去,經過客運車站,她更要我停車放她下去跑到車站內把排隊等車的朋友都叫來坐我的車回去,她很得意因為大家都會讚她說有一個這麼好的朋友,這一點我倒是很樂意的,總算也是廣結善緣。

蜜月期總有過去的時候,許先生幫我們做的大小檔土牆工程,偷工減料,在幾次下雨後陸續崩塌,我們只好另找人施工,他們夫妻會趁我們不在的時候開門進來罵施工的人,怪他們搶了他的生意,我們只好把大門換掉,她手上的鑰匙自此就不能用了,我因為又有了新的工作,早出晚歸,也不再當她的專屬司機,以前逢年過節跟她買雞送給眾姐妹,送過幾次她們都嫌肥叫我不要再買,這些種種的改變造成她的不悅, 她開始對著我家燒垃圾,我們兩家間隔著一條三尺寬的大排水溝,她在溝邊挖兩個大坑, 只要起風天或假日,她就開始燒塑膠類的垃圾,順著風向煙味臭味都往我家飄(如圖),我打電話請她滅掉,她嘴巴答應卻沒有行動,我只好請她兒子把火滅掉,自此她燒得更兇,我又不敢惹她,就拜託她以後要燒可否在白天趁我們不在家時再燒, 也託其他朋友轉告她不要再燒,怕她聽不懂環境污染的可怕,還說明給她兒子聽戴奧辛是有毒的,用各種方法都沒效,我只好用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每次看到火苗,就用水管隔著大溝把火澆滅,這真是不給她面子的做法,但她仍神色自若,站在旁邊任妳澆灑。

儘管這些令人不悅的事一再發生,我們還是得維持良好的戶動, 她繼續偷拆我的信(有時藏半年才丟出來),繼續偷窺我家的動向,憋不住時還會跟我求證,證明她所見不錯,繼續罵施工的人,我都沒跟她計較,逢年過節禮數也照舊。人說小鬼難纏, 她是個村婦,沒有太高的智慧,想的做的都是最直接的,我怕傷了她,用拐彎抹腳的暗示對她反而行不通。

雖然我現在已經不再讓她搭便車,但我仍維持主動停車載那些路上的老人,鄉下的老人子女都搬離了,外出買菜,看病,都得走上一大段路,我退休後曾計劃把這些老人造冊,定期接送他們去看病,買菜,但我對客家話一句都聽不懂,這個偉大的計劃在有過幾次溝通不良的經驗後只好打消,不過還是得感謝我那寶貝鄰居讓我有行善的機會,有時他們還會回送我一些青菜。

她家有一塊田,休耕的時候就種些青菜,蘿蔔,也邀我去採摘,去年我的CD太陽眼鏡掉在他們田裏,告訴她整地時幫我留意一下,自此沒下文, 沒想到前幾天外出,遠遠看到一個戴著太陽眼鏡的女子,站在車牌下等車,看起來像是我的鄰居,但打扮又不太像,因為這麼多年從來沒見她這麼時髦過,靠近一看,框架旁大大的金屬CD,我的天啊! 她臉上戴的不正是我那遺失的寶貝眼鏡嗎 !

註一 : 羊奶樹又稱羊奶頭,結的果子像羊奶頭而因此的名,據說有壯陽功效,都用來煮湯。

註二: 檳榔要開花時會發出極香的香味,因此而捨不得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