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諒自己﹐寬恕他人








在第十二個星期二﹐莫理跟密奇的談話主題是「寬恕」。莫理說﹐在死前先原諒自


己﹐然後寬恕他人。他覺得一個人心懷怨恨和頑固執拗﹐是一點意義都沒有的。





對於自己人生中的傲慢和虛榮﹐他是深感悔恨的。





他對密奇說了一個故事。他三十年前有個好友名叫諾門﹐平日花了很多時間﹐時常


一起出門活動及游泳。後來諾門夫婦搬到芝加哥。有一回﹐莫理的太太夏樂特動了


一次相當嚴重的手術﹐而諾門夫婦明知這件事﹐卻竟然連一聲慰問都沒有﹐這使莫


理夫婦的心靈深感受傷﹐就斷了他們跟諾門夫婦多年的情誼。事後﹐他們雖偶而會


碰面﹐諾門也試著解釋﹐希望能重續友誼﹐但莫理因為本身的傲氣﹐對諾門的解釋


沒法滿意﹐感到無法接受。幾年前﹐諾門因為癌症而去世﹐這使莫理非常悔恨痛苦﹐


因為再沒機會讓對方知道﹐自己已經寬恕他了。





莫理說﹐不僅對他人要寬恕﹐對自己也要能夠原諒。對於所有自己應該去做卻沒有


做的﹐能夠做得更好卻沒有做好的﹐想要達成卻沒有結果的工作﹐如果為此而一直


悔恨﹐若是到了他現在的處境﹐卻是一點幫助都沒有。例如說﹐他一直希望自己能


多寫幾本書﹐也曾為了此事而抓狂。到如今﹐再看此事﹐卻是一點益處都沒有。所


以﹐要讓自己能夠平和自適﹐也要能夠和周遭的人們平和共處。





讀完這幾頁﹐我不禁對自己做一番內省。有什麼是我應該原諒自己﹐讓自己能夠平


和自適的？誰又是我應該寬恕的？





我想到自己從襁褓到現在﹐一路走來﹐是相當幸運的。在家裡﹐有父母捧在手心﹐


有兄妹的相親相愛；在學校﹐有師長的疼愛和同學們的友誼；在外面有知心好友；


在工作場合﹐雖無法盡如人意﹐卻能保有一份待遇尚可的工作……我本身向來個性


平淡﹐也沒有特別強烈的企圖心。如果說﹐有什麼讓我覺得遺憾的﹐我想了想﹐大


概就是自己沒有唸完博士學位吧？





在我唸大學時﹐大部份教授都沒有博士學位﹐連擁有碩士學位的﹐也不算多。記得


我在要參加碩士學位的畢業典禮之時﹐我們幾位準碩士﹐竟然連碩士袍應該怎麼穿﹐


都沒有人知道﹐結果匆忙間﹐各隨自己的想法去穿﹐也不知是否穿得正確？現在回


頭看到當時的照片﹐各個竟然都像是披著麻袋的﹐丐幫的成員。





那個年代﹐博士學位還算是個稀罕的東西。唸個博士學位﹐好讓爸媽高興高興﹐一


直是我的心願。到了美國﹐唸了一年的博士班﹐無意間修了一門福傳電腦程式設計


的課﹐讓我唸得如痴如狂﹐難以自拔﹐於是轉唸電腦碩士班﹐從電腦基礎課程修起。


唸完碩士﹐開始就業﹐可是仍想著要唸一個博士學位。然而在工作與家庭之外﹐要


擠出時間和金錢去唸書﹐並不容易﹐此外﹐在這個城市﹐雖有全州最大的大學﹐卻


沒有提供夜間的研究所課程﹐白天既要工作賺錢養家﹐根本不可能去修課。我試著


各種方式﹐希望有機會唸完學位﹐終究無法如願。





沒能在父母去世前唸完博士學位﹐一直是我心中的遺憾。隨著歲月的流逝﹐我發現﹐


到了我這個年紀﹐就算是唸出一個博士學位﹐它除了能為我增加一個頭銜之外﹐對


我還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呢？它既對我的就業不會有任何幫助﹐也不會因此而增加我


的薪水。漸漸的﹐我終於能夠將這份心願輕輕放下﹐心中得以平和自適﹐不再有唸


完博士學位的想望了。我的心﹐不再因此事而有波濤在洶湧澎湃。





寬恕他人？這輩子中﹐對我心靈造成最大傷害﹐讓我覺得﹐這個世上居然會有這樣


蠻橫不講道理﹐而且極端無禮…的人﹐而深感費解與難以置信。然而﹐再在這兒條


列那些行為和事情的種種﹐還有什麼意義呢？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沒有任何必要再


重提一遍吧？有如兩顆星球﹐在交會之後﹐又各自奔向屬於自己的軌道﹐追尋屬於


自己的幸福吧！心中再沒有怨恨。寬恕﹐我想﹐我也是做得到的。








                   (2011-06-06)





【附記】 





「Tuesdays with Morrie」這本書的第十二和第十三個星期之間﹐夾著一小段文字﹐


我覺得那是一篇很幽默、溫馨而且很美的小品文。這篇短文描繪師生的對話。老師


說已尋到墓地﹐希望在他入土之後﹐學生還會到墓地來看他﹐對他訴說煩惱。學生


說﹐那將不會一樣﹐因為再也聽不到老師的聲音……





我試著翻譯如下：





「我已挑選了將被安葬的地方。」


「那是在何處？」


「離此地不遠。在一個山坡的一棵樹下﹐可以望見一個池塘。非常的平靜祥和。一


個適合思考的好地方。」


你計劃在那兒沉思嗎？


「我打算死在那兒。」


他咯咯的笑起來。我也吃吃的笑了。


「你會來訪嗎？」


來訪？


「就是過來談談。就在星期二吧。你總是星期二來的。」


我們是屬於星期二的夥伴。


「對啊﹐星期二的夥伴。那麼﹐到時來聊聊嗎？」


他的身體很快的就變得非常虛弱。


「看著我。」他說。


我看著他。


「你會來我的墳墓﹐對我訴說你所遭遇到的煩惱嗎？」


我的煩惱？


「是啊。」


那你會給我解答？


「我會給你我所能夠的。我不都是這樣的嗎？」


我想像他的墳墓﹐在山坡上﹐俯視著池塘﹐約九呎長的一塊地﹐將安葬著他﹐將他


覆以泥土﹐上面放置著一塊石碑。這也許是在數星期後？也可能是在幾天後？我看


到自己獨坐在那兒﹐雙手環抱兩膝﹐凝視虛空。


那將會不一樣﹐我說﹐因為無法聽到你說話。


「啊﹐說話…」


他閉上眼睛並且微笑著。


「這樣吧﹐在我死後﹐由你說﹐我會聆聽。」








在這本薄薄的書裡﹐常夾著類似的小品文﹐例如那篇小波浪的故事﹐我也非常喜歡﹐


以前在我的心情日記曾經引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