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珍貴的經驗

我在餐廳痴痴的等。都已經快要下午一點鐘了，應該是要回去上班的時間了，卻還不見小孩的蹤影。等下去呢？還是回去上班？我遲疑了一下子，還是決定等下去，因為我想跟小孩共進午餐。

小孩的車終於在餐館前出現了。因為睡過頭，加上路上交通阻塞，他才會那麼遲才抵達，小孩解釋說。

我們邊吃邊隨意聊聊。我說六月中旬將到芝加哥教書四、五天。小孩說六月九日他要到杜克大學去，因為他找到大學夏令營指導員的工作，學校管吃管住，到八月初結束時，可以領到兩三千美元，也好有些零用錢。接著，他就要到英國去唸一個學期的書，學雜費都由學校付。我說，那會是一個很好的經驗。

小孩高中畢業時，在四百五、六十個畢業生中名列第二，想唸什麼科系都可以的。其實我原本希望他能唸電腦或是資訊，因為那是我的本行，我知道我們公司一直都需要人，而且在公司裡的待遇也比其他工作好，再加上我認識一些人，也許還幫得上一點忙。但是他好像對這一行不感興趣。我並不想勉強他去唸什麼科系或幹什麼工作。

小孩比我自己唸大學時成熟懂事多了。記得我自己唸大學時，除了音樂、文學的風花雪月之外，懵懵懂懂的並不曾去為自己的前途操心或規劃。現在小孩起碼知道自己對未來要如何安排。「爹地，」小孩說︰「大學畢業後我會去唸碩士和博士，但是我想先到大陸去教一年的英文。」

「到大陸一年會是個很好的經驗。」我說：「你以後若走學術路線，在大學當教授，也許不會賺很多錢或過得很富裕，但那會是比較單純而且心靈比較富裕的生活。金錢並不等於幸福和快樂。當教授，教書作研究和寫作，從小就是爹地想要過的生活。」

說著說著，我怕話題太嚴肅了，所以想換點輕鬆一點的題材。「和南西的感情仍是穩定成長吧？」我問。

是。小孩答。

「幾年後，等我退休，」我開玩笑說：「我幫你帶小孩，好吧？」

「呃，」小孩遲疑了一下，回答說：「爹地，我都還不知道要不要有小孩呢。」

我望著小孩，微笑著說：「說到小孩，爹地想起在後院，為你們兄弟在鞦韆架和滑梯前以及木蘭樹（Magnolia）旁，搭帳篷的往事。好小的你們，將玩具和兒童讀物擺在帳篷裡，說是你們的家，邀請爹地進去坐，而且還要脫鞋呢！」

我就是在最前面的這片草地上為他們架設帳篷的。

小孩笑了起來。說到鞦韆架和滑梯，也讓我想起了他們坐在鞦韆上，因為還沒學會自己盪鞦韆，於是要我在後面推他們的往事。他們要我將他們越推越高，直到他們的小腳踢到旁邊樹木枝椏上的綠葉時，興奮天真的他們就咯咯的笑了起來。我也想起了小孩在滑梯頂棚的小木屋裡，擺了一些玩具小茶壺和茶杯及碟子的往事。他們邀請我上去坐在那長木條椅子上。小木屋不大，我必須弓著腰坐在那兒，接下他們的小杯子小盤子，裝著喝茶吃蛋糕。

老三小時在滑梯頂端的小木屋前。

我想起許多許多小孩小時各種可愛的舉止和歡言笑語。我想到什麼，就為小孩描述什麼。

我溫柔的對小孩說：「所有這些過往，對於爹地而言，就是爹地生命中最珍貴的經驗。爹地一直慶幸自己有這種機會看著你們成長。有很多往事，因為當時你還太小了，所以你已毫無印象，或是印象非常模糊。這些美好的經驗，必須等你自己身為人父之時，才能真正體會了解。當一個父親並不壞，其實，那是人的生命歷程中，非常值得珍惜的一種經驗。」

在我們吃過飯後，已經很遲了，我必須趕回去上班。小孩跟我走出餐廳。我走向我停車的地方。小孩跟著我走。我有點不解的說：「你的車不是停在這兒，而是停在另一邊呢。」

「我知道。」小孩說。我打開車門。像是有些什麼觸動了小孩的心緒，高大的他站在車旁，張開雙臂和我擁抱。他親親我的面頰，並且溫柔的說：「I love you, daddy。」

                           (2009-05-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