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為了暑假工讀的機會，要填寫緊急事件連絡人，走進書房跟妳商議。看著他已經獨立上大學一年，高碩體壯的身型，和這丁點小的事，不成比例，但妳心中就已經不是滋味。不是怪他，而是沒想到連這都有影響。理所當然的告訴他，第一個通知人一定是媽媽，第二個寫爸爸。

兒子猶豫了，告訴妳：「爸爸不回家了。」這個不爭的事實，母子心知肚明，何需再說？

再跟兒子解釋，如果有事找媽媽，媽媽找不到才會找爸爸。全職的媽媽，何時讓他失望過？

「現在都是用電話連絡，沒有什麼關係，更何況爸爸因工作，一向只有週末才回家，現在週末不回家，沒有差什麼。」嘗試著跟兒子說明父子關係不會變的道理，一向對身邊的男人之間具有彌補粗獷不拘小節作用的妳，兒子對這回的解說好像很不以為然。

兒子再問，「還可以寫誰？」

「舅舅或舅媽都可以啊！」妳答。

「那寫舅舅好了。」兒子說。

「舅舅跟爸爸一樣常出差，週末才回來，舅媽全天候在家，該以舅媽為優先吧！」妳說道。

兒子想想，還是堅持寫舅舅當緊急事件的第二個通知人。妳知道孩子的想法，舅媽內向寡言，孩子對舅舅比較信賴。喜的是兒子信賴舅舅，看著舅舅為了媽媽的事全力付出，在最關鍵時刻手足情深顯得珍貴紮實。痛的是父子之情竟是如此的疏遠清淡，做母親的妳一直為家中三個男人的關係帶著潤滑的作用，是該責怪妳多年心血的不夠盡心盡力，還是歸罪他的冷血無情抹煞了一切？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揪在一起，如同再次被刀割後，想要抓住傷口止血。大兒子這一年住校，暑假才回家沒多久，就感到人去樓空的影響；再想到一直住在家的小兒子，他們的父親這一舉動，傷的有多深切真實？就此，一股傷痛從腳底使勁往上竄，重重的撞擊心坎，好像心牆要招架不住的感覺。看著兒子的背影走出書房，強忍的眼淚，如斷線的珍珠，潸然落下。腦海裡，找不到合適的字眼來形容此刻的痛，「痛恨」兩字十足顯得軟弱無力。虎毒尚且不食子，妳懷疑到底是碰到「什麼」，會對自己的孩子如此的傷害？

大兒子一向內斂深沉，比同年齡的孩子成熟穩健，從小很少讓妳操心。沒見到父親也只不過是兩個多月的事，為何影響大到出乎妳預料之外？孩子的爹選擇從東岸從根拔起到西岸，為了自己的快樂，人生重新再來，自以為有如不帶走一片雲彩的灑脫，拋下一切。妳勸過他，不要傷害孩子；他認為孩子大了，傷害很小的，況且人生本無十全十美，傷害也是成長的機會，伶牙俐齒的妳看著他似是而非的謬論，只有啞口無言，怨天無法降及時雨，助妳一臂之力。妳勸過他，此時不為孩子犧牲，更待何時？他認為這還不到犧牲的時刻。他的朋友也勸他，不要最後連孩子都不認爹的時候，再來後悔就來不及了，他信心飽滿，安啦！父子永遠是父子，如果不是，就當成白養。只能哀歎人心變剛硬時，怎麼勸都聽不進去，什麼事都做的出來，任何話都說的出口。

回想這段時間，妳為自己的痛常暗自流淚，為孩子的痛曾嚎啕大哭。那天，跟著孩子們成長了五六年的鋼琴老師，忍不住對妳說，她不能原諒孩子的爹做出來的事，對孩子的傷害，在孩子的言行舉止中看得一清二楚，彈出來的不是孩子水準的音樂。老師待妳如女兒，視妳的孩子如孫子，妳當然能懂，妳早就看在眼裡，孩子也在掙扎奮勇中想要存活，維持他該有的程度，但力不從心能怨誰？而妳，蜷縮著身心連保護自己的力量都沒有，更不要說幫助孩子，一直處於挨打的地位，滿腹的無奈，四處無援，除了認了，又能奈何？

他曾狂言，當他把一夫多妻的計畫說出來時，所有的傷害就到那時截止，不會再有人受到更深的傷害。妳看著他，不懂他真的這麼無知，還是一定要昧著良心，才能狠下心做出手？

妳說：「我們都有權利選擇配偶，但沒有選擇父母的權利。」在一個幸福家庭成長的妳，根本無法想像沒有父親的家。妳痛恨自己為什麼沒看清一個人的為人品格，讓他變成孩子的爹，最後把一個家給毀了。妳痛恨原是一個厚道的人，經過時間的磨練，不但沒有成為更忠厚，反而成了一個魔鬼般的可惡和可怕。

他說，只要妳允許，他會依然愛妳，因為他根本不懂得「恨」。他告訴妳，妳愛他，就該接受他是這樣的人，就該成全他要做的事，革命成功前，一定會要流血，會有苦難，要不然成功怎麼會是甘美甜蜜的呢？什麼冠冕堂皇的話都搬出來，把　國父都堂堂正正搬上辯論台來當擋箭牌。他告訴妳，愛裡沒有嫉妒只有包容，妳愛他就該包容小三，因為愛屋及烏，妳無法包容就是自私的愛。當妳發現連愛的定義，都要爭執，還有什麼不用爭議？真想一頭撞死，怎麼會碰到這麼歪理謬論的人！

直到，妳垮了，他更堅定要拔根完成他的壯志，做一般人不敢做的事，逐普通人不敢圓的夢，追求全世界人罕見且不懂的「真愛」，讓人稱讚他的高貴聖潔，犧牲自己不追求私益，成全養兩個家的目標。是妳自己不要這麼完美的計畫，不是他不要妳，他把罪脫的清潔溜溜，敞開胸膛的無罪一身輕。他認為天底下有一半的人離婚，他的離婚也只不過是一半的人中的一個，沒什麼大驚小怪，聽起來好像沒罪。但是這一半離婚的人，有多少人是跑到別人家去橫刀奪愛強搶人家懷裡的老婆？這一半離婚的人，有多少人不知禮義廉恥批判社會婚姻制度的錯，把一切罪過推得一乾二淨？這一半的人中，有多少人把家裡的經濟來源全部斷絕？人真的要脫罪，何患無辭？

所有能說的，能勸的，多少個孤燈挑夜，一字字的血淚，如同石沈大海。錐心泣血之痛，有誰能懂？叫天天不應，喚地地不靈。措手不及的傷害，就這麼砍下來，絲毫不念情份，一點都不手下留情。多少次哀求放妳一條生路，他聽懂嗎？什麼叫恩斷義絕？妳居然領教到如此地刻骨銘心！留下的是傷，是痛，是愁，是苦，是恨，是憂，是淚，是血，是哀，...... 還有一肩的責任。妳望著無際的星空，問：「可因他棄手不顧，妳也丟下一切責任嗎？」多少個長夜，這麼寂靜無奈地等候，那一個妳想要的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