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大半年的籌劃、招募演員、尋覓演出場地、張羅服裝道具、燈光音響 …… 將近六個月的排練、彩排 …… 當5月25日晚上 << 春夏秋冬 >> 最後一場演完，謝幕完畢，所有的演出人員及工作人員湧向明玉、擁抱明玉時，我看到了她流下的眼淚。當然，我知道，那是她喜極而泣，興奮的淚水。

大夥湧向她時，我沒有湧向她；大夥爭相擁抱她時，我更無法擁抱她。但我知道，她那時需要的，並不是我的擁抱。我那時只是站在距她不遠處，默默地關心著她，我雖好似並未以正眼去盯注她，卻也能注意到她許多細小的一舉一動。那時她被人們包圍著、簇擁著，她不可能看得到我。但我也知道，她的心底裡也會感覺得到，那時我必定是正在她的身旁，默默地關心著她的。

我和明玉之間，就是有這份心與心的相連與相通。

當 << 春夏秋冬 >> 劇本輯印成書，由北京空運抵達洛杉磯時，明玉第一個就約我見面，送了一本書給我，然後告訴我，這部戲一定要演出。劇本尚未成書時，我早就讀過打字稿，也聽她說過演出之事，但我總覺得，在目前這種環境與條件下，演個小型獨幕單元劇也許可以，但像 << 春夏秋冬 >> 這種大型戲，要想完成，實在是太難太難了，甚至可說是不可能的任務。但明玉堅定的態度，使我加強了對她的信心。我在想，不可能的任務，還是有人完成過的，否則就「不可能」有人創造出「不可能的任務」這麼個名詞了！

長達六個多月的時間，對演出所有的事情，她忙裡忙外，沒有一樣事情她能夠略過。憑著明玉的聲譽、知名度、人脈 …… 和她那令人難以抵擋的魅力，自然有許多人會來幫助她，其中有她的好友，也有慕名而來的陌生者。但不論好友或是陌生者，畢竟絕大多數都不是與演藝有關的職業人員，因此他們都只能聽命行事而不能獨當一面，這也就是明玉必須事必躬親的最大原因。

大大小小的事情，多不勝數，但戲的排練無疑又是花費最多時間、耗費最多精力的重點中的重點，因為這就是要在最後呈獻給觀眾的果實。服裝、道具、文宣等靜態的工作能在事先妥為安排，但臨場演出是不容有一點差錯的。尤其演戲是一項團隊合作的工作，牽一髮而動全身，一人錯全局皆輸，這是明玉最耽心的地方。長達六個月的四十多場排練，加上最後的幾場彩排，每場少則四、五個小時，多則七、八個小時，她每次必定是第一個到，最後一個離開。對演員的指導，上自一百歲的老太婆，下至五歲半的小新郎，她都一而再，再而三，不厭其煩地糾正及示範，她並擺脫一般女性 ( 尤其是像她這樣漂亮的女性 ) 處處要顧形象的束縛。她能彎腰駝背，步履蹣跚地示範老太婆的動作，也能叉開腿作扒開褲子狀，告訴小新郎該如何尿尿。她的敬業精神，令人欽佩。

有一天排練時間剛到，她也正好趕到，我見她行色匆匆，不但看來疲憊，而且略顯憔悴。這情形，我看在眼裡，疼在心裡。稍後我知道，她是為了場地和道具的事，已奔走了一整個上午，午餐都沒有吃而趕來的。又過了一會兒，我走近她的身邊，小聲問她有沒有問題，要不要先出去吃點東西，或是我去買點東西來給她吃。她搖搖頭，表示不想吃東西，但在人們眼中一向是女強人的她，這時卻顯露出她女性無比的嬌弱，她細聲地告訴我，說她可能撐不下去了，不知道會不會在那一天就這麼停下來。我聽了，當時就有一種要衝上去抱住她，把她緊緊摟在懷裡的衝動。當然我並沒有這麼做，不過我到現在仍在後悔我那時為甚麼膽子那麼小，可能那時她是真的需要有個人把她緊緊摟住的！

當然，她沒有撐不下去，也沒有在那一天停下來。5月23、24、25日三天五場演完謝幕之時，她除了被全劇的演員和工作人員擁抱外，也被全場起立的觀眾歡呼聲擁抱住，而她也好似緊緊地依偎在如雷掌聲的懷裡。我想，那不就正好彌補了我未曾去摟住她的遺憾嗎？

女人笑的時候美，明玉是的，今晚的慶功宴上，她笑得非常開朗，是發自心底喜悅的笑，她笑時的燦爛與嫵媚已為大家所公認。但那晚謝幕後她流淚時，我發覺她更美，那是一種淡淡的像茉莉花般、幽幽的像桂花般、更能讓人心動，且使人無法抗拒的美。由於明玉經常露出笑容，因此任何人時時都能輕易看到她笑，欣賞她的燦爛與嫵媚。但她那種讓人心動、使人無法抗拒的美，也許只是稍縱即逝，如果不細心、不默默地耐心守候，是不容易捕捉得到的。

<< 春夏秋冬 >> 結束了三天五場的公演，應是畫下了一個美的句點。只是，這個句點在時空上，僅能算是在洛杉磯，且是暫時的一個句點。這麼一齣反映大時代的史詩巨著，豈是三天五場就能敘述完的呢？在空間上，明玉會將它從南加州其他各城市開始、繼續帶往美東、進而整個北美、直至兩岸三地 …… 在時間上，則是不設限制，永無休止 ……

洛杉磯的演出結束，對 << 春夏秋冬 >>，對明玉個人，都只是一個美的逗點，下一幕正待開始。

明玉，我衷心地祝福妳。

周愚

2009年5月30日

凌晨3時23分

完稿於聖峪愚人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