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窗望去，失速的海浪沒有了時間，在冰冷的海面上結凍片片，我看著這奇蹟的一幕，不覺忘我，似乎自己也凍結了似的，還在猜想「那是浮冰？不可能吧？可是……」。

    那是因為飛機太快的關係才會這樣子。」旁邊常搭飛機的女士說。

    聽到突如其來的真相並沒有破幻之後的空虛，反而覺得幾萬英呎底下那片失去時間的海域，更美了。

    其實行前的這一兩個月我一點興奮的感覺都沒有，比起周遭友人的反應，我看起來就像是準備在休假開始的時候從容地搭車回鄉下那樣。準備羽絨衣、手套、毛帽、雪靴、止滑墊……對了，聽說還要帶點護手霜、乳液、護唇膏……算了！行李箱裡記得帶上羽絨衣和手套，最重要的是相機電池，其餘的……就這樣吧！上飛機的前一晚，感覺依舊怪異：「幾個小時後，我就在日本了？」

不過還是有著小小的期待，期待我的第一場雪，據說人生中的第ㄧ場雪會是一種很夢幻的感覺。

    遇見的第一場雪並沒有讓我感動，反而是第二天午後初雪時那種似有若無的感覺，挾著終日斜映的霞光，倒映在人群之間的小水窪，鏡頭內，人都成了剪影，瞬間的舉止凍結成一個美麗的畫面，終於在心上有了悸動，所以必須悄悄地脫離人群，一個人去獨享那樣的美感。

很多的時候，人群中有太多的歡樂會讓人感受不到自己的感觸。這趟旅行，悄然出走的情況很多   

    有時因景生情

有時因情忘景

有時脫離大家的歡樂脫掉手套舉起鏡頭，專注地望著並為他們紀錄那一刻的永恆，我也因此感到滿足，他們的快樂透過鏡頭也漾起我的笑容(儘管還是有些遺憾不能為自己多拍一些)。到現在印象還是很清楚，在硫磺谷的山腳下，一張合照圓了我三年前的遺憾，雖然一張照片可能不代表甚麼，但我卻很高興能夠藉此在離別的前夕消弭掉我們之間的隔閡與尷尬。   

    背著腳架，一個人去取景時會有獨自流浪的錯覺，只是一種無可救藥的浪漫情懷。以前總會翻著雜誌或是看那些旅遊節目，不自覺興起想要遠行的念頭，去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然後被陌生的語言淹沒，隨意從一個城市旅行到另一個城市，累了，就坐在咖啡座上看著人行道來來往往的人群，等待夕陽西斜，等待城市的燈光逐燈亮起……

    夜晚在北海道爬行的速度很快，在我們還來得及反應之前，街道上都是冷冰冰的、緊閉的雙眼，拒絕再看一眼這又黑又冷的世界，只剩下便利商店還醒著。明知道如此，我們仍執意夜行，只是因為年輕，就能這樣毫無所懼，試圖用所見去實證以前耳聞的所謂的「日本」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這一趟旅行，或許太短，或許我太注重鏡頭裡的世界，對於「日本」的感受並不多，只是有很多很多的瑣事讓我覺得很新鮮，從細微的觀察中可以發現很多小小的差異存在著。

    窗景和日光在我發呆的時候悄悄流逝，耳際不停傳來導遊介紹的日本近代史以及當代的政策等等……有時我會聽聽那些異國舊事，有時，則只是靜靜地看著窗外的風景。公路兩側總是一片純白，偶有樹林經過，每一瞬都叫我迷戀，萌發起想請司機停車的衝動。

座位上不知哪來的細雪不斷地下著，在飄到衣服上前就已經消失無跡，蒸散在暖氣之中，何時窗框邊偷渡來的雪，已在上面定居成了一排結霜。原來「雪白」是這樣子的迷人，可以的話我也想帶走這一片空靈幽靜的風景，但這世界上美好的事物太多了，我無法ㄧㄧ蒐藏，只能想著、眷戀著。 

千年前平安京一別，留下的一句「佐樣奈良」，那種無奈傷感的情緒似乎有些許傳染到了當下，儘管這是遠在本州京都的故事。

    放下我的FUJI相機後，對眼前有著透明美感的玻璃藝術感到著迷，我低著頭仔細看著那個玻璃天使，一抬頭發現隔了一個展示架有位高校女孩也跟我做著同樣動作。

她發現我在看她，所以目光也停留在我身上，我們目光交會大概三秒後彼此都感到一點尷尬，然後我禮貌性地微微點個頭，她也笑笑地點了個頭，她與友人離去前我們互道了再見。

據說sa yo na la在日文中有著以後幾乎不能再見面的涵義，所以平常並不會這樣輕易地說出來，而她就這樣消失在小樽的大雪中了。 

短短地五分鐘的戀情

沒留下任何聯絡方式

只有sa yo na la

但.....很美

那女孩讓我著迷，很有氣質，而且綺麗       

旅途中一路都是白茫茫的，一直有種不真實的感覺，直到第三天清晨，一夜大雪後，零下四十度的層雲峽覆了層層的白雪，才有了這樣的體悟：是的，我在北海道了！

早安天使，眼前似乎就是天國了。

他幫我拍了一張個人照後，詭譎地笑著。

「這趟旅行應該有幫你實現了那時候的缺憾吧？只是可惜了是這個時間點，感覺有點晚……」

「我覺得不能說是時間點不對，因為從來都沒甚麼改變，變的或許只是我的態度，對方一直都是這樣的，而後來我也沒那麼在意了，就只有『還好』的體悟。」

同行的友人陸陸續續從旅館出來，個個縮著脖子直說好冷好冷，我搓了搓手才發現原來自己拍完照之後忘了把手套戴上，這幾天，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對於某些小事，我想我是健忘的……呵~       

天空和雪，服下感冒藥之後，迷茫的視界裡只存著藍與白的二相系，純淨的顏色懷有寧靜的味道，柔和地撫慰著長期緊繃的心情。

雪中獨行，肯定是很寂寞的，但我有點想念一個人的感覺，雖然這次是一群人的狂歡，也不賴。

包含小樽音樂盒博物館時想起了她的音樂盒、天狗山頂的飛雪讓我摔進雪堆裡、函館夜景的驚艷和跟觀光客卡位取景的糗事……許許多多來不及說完的故事，在眼睛睜開的時候，人已經在飛往台灣的途中了。

我想這一次，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難以忘懷。

    在機輪確確實實地落地之後，我闔上了我的筆記本，這趟旅程到這裡，我想應該算是終點了，關於天狗的贈予我不知道有沒有收到，或許很久很久以後吧……                2012，初春，第一場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