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原譯序

二十世紀是個複雜的世紀. 物質文明飛耀進步是史無前例的. 科學的發明給人類帶來無數物質方面的福利,但也帶給我們無窮的破壞與恐懼. 我們一面享受電視、冰箱和無線電. 一面卻徘徊在核子塵的陰影中,歷經兩次世界大戰,每個國家的社會犯罪率以及問題兒童和精神病的日見增加,已明顯地指出今日的文明乃是病態的文明,今日的社會是反自然和反生命的社會.

為什麼人們不快樂? 雖然我們可以從不同的方面尋出許多答案,但歸根究底乃是因為人們有太少的愛與太多的恨. 人們在仇恨與不自由的氣氛中長大,也把仇恨與不自由延長到下一代身上,而人類很可能就在這惡性循環下趨向毀滅與死亡.

遠在五十年前,有位英國教師看清了這病根,乃向社會提出了解決這危機的方法, 他現在仍在默默地從事這工作. 他的名字是尼爾(A.S.NEILL).

尼爾是蘇格蘭人,他的父親是位鄉村教師. 尼爾家中共有八個孩子,兄弟姊妹書都讀得不錯,只有尼爾小時候被認為不好學. 他十四歲時去做檢查煤氣的小工,因為感到工作乏味,便改行到窗簾店去當學徒,預備白天學手藝晚上自修,但是忙不過來. 於是他母親說還是去唸書好了,將來也許還能當個教書匠,混口飯吃,他父親也認為只有教書才是他唯一的出路,於是他去參加師範學校考試. 第一次考試一百零四人報考,他考了個一百零三名.  畢業之後去教書,年薪只有六十磅. 他想這樣做個窮教師,一輩子也不能出人頭地,於是發奮自修,考取了愛丁堡大學,主修英文,畢業時居然得到第二榮譽獎. 畢業以後,他替一位出版商做了兩年事. 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他因意外腳受傷,一時不能入伍,便到蘇格蘭一個小學做校長.  那期間他去拜訪了廊荷馬(HOMER LANE), 從郎的「小共和國」裏得到很大的啟示. 那時「小共和國」是一個兒童感化院,收的全是少年罪犯. 在那裏, 這群不良少年受的全是愛的教育. 尼爾突然領悟到大人永遠要和小孩站在一邊的真諦. 本來他想在戰後到郎氏的感化院去服務,但等他退伍回來, 「小共和國」已經解散了. 他又教了幾年書,覺得學校不夠自由. 一九二一年,他到德國裏斯坦和法國人合辦了一所學校--就是夏山學校的前身. 後來他和德國教師對教育看法不一致,便在奧國一家修道院獨自辦起他自己的學校來. 一九二四年,他把學校搬到英國拉姆雷集市,那個地方有座叫做夏山的小山,他就用它做學校的名字,後來學校搬到離倫敦一百哩路的里斯敦村去. 雖然里斯敦村是一片平地,學校仍沿用夏山舊名. 夏山至今已有四十四年歷史. 尼爾始終是校長, 這本 《夏山學校》是他以前本書的總括和摘要,自從一九六零年十一月出版以來,洛陽紙貴,在美國已出到第八版,並已譯成多種文字, 包括日文在內. 尼爾在這本書裏只報告事實和他的經驗,根本不談空洞理論. 他的文筆生動而幽默,寫來簡潔明瞭,極富常識與智慧.

尼爾是位篤實的實行家. 他不說空話,不講假話. 這本書是他幾十年來同孩子們接觸、對他們深刻了解的經驗談. 他的耐心和努力把夏山學校的孩子帶上幸福的康莊大道,也給全世界從事教育工作的朋友帶來很多的鼓勵.

他認為英國的現行教育制度過於偏重智育,而忽略了感情的發展. 智力不發達不會引起精神病,心靈不正常則往往造成精神病. 夏山的宗旨是學校依孩子的需要而設,教師們永遠站在孩子一邊,為孩子著想.  他的理想世界是一個充滿愛的世界,沒有仇恨、戰爭與不快樂. 在這個世界中人們喜愛他們的軀體,喜愛他們的生命,也喜愛別人的生命.

尼爾的教育理論是以現代心理學為出發點.現代心理學是西方文化的產物,所以他的學說與我們中國的風俗人情不盡相符. 例如宗教與性壓力方面在中國就不如在西方來得嚴重. 同時,他的學說有時不免偏激,過於低估智力的發展,但一般說來,他的學說很富哲理,有啟發性,也與我國的性善學說和重是身教的看法不謀而合.

當今西方教育界一般有遠見人士已逐漸採用尼爾學說,他的學校的確獨一無二而難以模仿,但他的教育概念給人類莫大的啟示與希望. 中國近年來一味抄襲西方的學校制度,重視智育而忽略德育,未免有捨本逐末之感. 我們應該恢復我們固有的德育教育,參考近代心理學對人性的發現,融合兩個文化的長處,使將來炎黃子孫不受到今日工業文明社會病態的危害.

今日台灣的教育,因種種特殊原因,發展得十分畸形,升學競爭造成的惡性補息等等,使千萬學童身心得不到應有的適當發展而受苦.

這種填鴨式的教育幾十年後可能造成的災難是我們不得不感到憂慮的,但願尼爾這本書能帶給我們一些警惕與啓示. 譯者謹將它獻給負責栽培下一代的教育界同志和為孩子著想的家長.

註: 《夏山學校》我兩星期將它翻完. 後來帶回台灣由立志出版社出版,立志火祝關門後,就此絕版. 二十年後(1984),遠流的王榮文將它重版,成了經典長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