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認識敏兒的那一天開始，我就發現，她那一張愛笑的臉龐，不知不覺地成了我

眼神游移的目標。

這件事，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就連跟我無話不談的王俊明，我都沒透露過

。

中午的時候，我轉身面向椅背跟王俊明面對面的一塊吃便當兼打屁。

「大軍，你上課要專心哦！」

俊明一臉納悶地盯著夾在筷子中，那隻發育不良的雞腿瞧著，說出口的話，卻字

字像斬釘截鐵般的重重嵌入我的心眼。

「你在亂說什麼，我上課哪有不專心！」

一聽到他說我上課不專心，當下，便趕忙否認。我在心中大喊糟糕，難不成是我

上課偷看敏兒，表現得太過明顯了嗎?

「沒有的話，那我問你，你的腦袋有什麼問題嗎？」

王俊明突然這樣沒禮貌的說法，我簡直快冒火了。敏兒哪裡不好嗎？為什麼喜歡

她跟腦袋扯得上關係。我按捺住即將噴張的血脈，有氣度的回問。

「怎麼說？」

「因為上課的時候，我發現你的腦袋大部份時間都微微偏向右前方，而不是跟黑

板連成一直線，所以才想問你是不是頭哪裡不舒服。」

王俊明表情認真的說出他心中的關切，也瞬間澆熄了我心中的怒火，原來言語的

誤會，這麼可怕，不過這也讓我發現，自己實在太小人心腸了。還好的是，我沒

有不究明事理的胡亂發火，要不然極有可能會因為這把無名火，而燒光了這一年

來培養出來的友情。

「哦～原來你問的是這個呀！可能是最近讀書的姿勢不良造成的習慣吧！我會注

意的，謝謝你的關心！」

王俊明的身材略微小胖，對事情的看法也略帶單純，我不用多做解釋，他也樂得

開心吃飯。

福利社賣的豪華雞腿便當根本就不夠他吃，我表示感謝的同時，順手將自己便當

裡那一片小的可憐的荷包蛋，愧咎似的夾進了他的餐盒裡。

就這樣，在更加刻意的隱藏下，我和敏兒哥兒們般的情感，又順利的維持了半個

學期。

直到有一天早上，我一如往常的偷瞧著敏兒，她卻彷彿有所感應的猛然回頭，害

我心頭突然一揪，只不過還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我卻發現敏兒除了眼眶泛著

淚光，她的眼神似乎還帶著些許的怨恨。

好不容易我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捱到了下課。

鐘聲才響起沒多久，教室外的走道已經吵吵鬧鬧的亂成一堆，原來是一群別班的

男生聚集在我們班的窗戶外，大聲的表明要來送情書，我們班上的男生聽到後，

也跟著瞎起哄。

平常的我早就隨著起舞，只是這一刻，我竟然完全沒有雀躍的感覺。就在我一股

腦想著該如何開口關心敏兒的時候，像是跟我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一掌，硬是大力

的拍向我亳無防範的後背。

麻痛的感覺還沒來得及順著神經完成通知大腦的作業，我就已經知道發掌的高人

是誰了。

「江大嘴巴，你跟我出來，我們到外面說清楚。」顯然剛剛的一掌，並沒有消解

掉她的怒氣。

「敏兒，妳幹嘛啦！我今天一直安份的坐在位子上耶，難道這樣也惹到妳了。」

有道是好男不跟女鬥，我雖然平白挨了一掌，但是看到怒火的烈焰在敏兒的雙眼

中兀自狂燒時，我當下還是決定暫時採取哀兵姿態，先搞清楚這場莫名奇妙的爭

端是怎麼發生的再說。

我跟在敏兒的深藍色百褶裙後，低頭盤算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敏兒無端端的

對我發脾氣。

「江大軍，今天輪到你被將軍了吧！哈哈哈！」

這群整天就等著看好戲的道友，從敏兒的發怒吼聲中，感應到即將有一演腥風血

雨的好戲要上演，紛紛呼朋引伴的跟了出來。

以前看到那些顛倒是非黑白的政客和貪贓枉法的官員，厚顏薄恥的出現在新聞節

目裡的時候，我總是不免懷疑真的有現世報這種事嗎？不過我現在真的相信了，

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而已。我只能搖頭算了，誰叫我平常也是他們之中的一

員呢！

只是現在，從他們的臉上，我才驚覺到自己以前的嘴臉還真是格外難看，所以我

只瞄了一眼，便慘慘的轉頭緊跟著搖擺的藍色裙子。

快速地在腦中思索了幾十種可能性，我思忖這些都不足以讓在我心中有著微笑公

主地位的敏兒，氣到這般大動作。可見事態真的很嚴重，至少比我能想到的都還

要嚴重數倍、甚至數百倍，我皺緊了眉頭，看來也只能見招拆招了。

敏兒走到空間不大的樓梯轉角處，才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我看著她，剛才眼裡的怒火，已經被二窪汪汪的淚水給取代了。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敏兒含淚，雖然還未落下，我的心卻已經被激盪起一圈圈憐惜

的漣漪，可惜我沒有帶可以親手幫她拭去淚滴的白手帕，只能在心中捶足頓胸的

任由大好機會消失一空。

「你為什麼跟５班的男生說我的壞話？」看著幾乎要潰決的長睫毛，我對敏兒說

的話根本無法參透。

敏兒似乎看穿了我的疑惑，「５班的女生，跑來告訴我，說我們班上有一個男生

，跟他們班的男生說我的壞話。」

「她們有說那個男生，叫做江大軍嗎？」我瞪大的眼睛對著敏兒這樣問。

因為即使我的記憶力再不好，我也不可能不記得跟敏兒有關的事情，快二年的時

間了，敏兒在班上的舉手投足、一顰一笑，我都熟稔已經到可以憑空想像。我相

信有人會因愛生恨而四處造謠，但是我相信自己就算是在夢中，也不可能說敏兒

的壞話。

敏兒楞了一下，搖搖頭說「沒有。」

「那妳怎麼肯定是我說的？」我十分理智的問她。

「因為你跟５班的人最熟啦！下課又常常跑去跟５班的男生混在一起。」敏兒一

付理直的說著。

「妳哪學來的這種邏輯？」我在腦中大喊著天吶！祢們要懲罰我可以派別人，為

什麼偏偏找上敏兒，害我平白受了氣卻沒有地方可以發洩。

我憋住氣，拉著她的手，走到樓梯口，我讓敏兒看著我們班的走廊。

「妳看到那群傢伙沒？個個都是幸災樂禍的樣子，妳知不知道？那是在等著笑話

我耶！」我提高了分貝，「假設後，要接著求證，妳不知道也就罷了，還這樣怒

氣沖沖的跑來質問我，如果妳可以先和顏悅色的來問我，事情也不會鬧到這樣的

地步了。」

「可是你聽到人家說你是笑面虎的時候，難道你不會抓狂嗎？」

敏兒委屈的眨著眼，２串淚珠欶地落下，像是一座晶瑩剔透的白水晶從我的雙手

中不慎墜地，那瞬間碎裂的心痛，除了心痛、還是心痛。

其實我很想當場拉著敏兒到５班，找出誰是造成我蒙受不白的兇手，可是想到可

能會讓敏兒的處境更加難堪，我決定先止住心痛。

「如果是說我，我當然不會抓狂，我會把他們的話當作是讚美，可以當隻笑嘻嘻

的老虎有什麼不好的？不過……」我先擺出一付無所謂的表情說著。

「不過怎樣？」敏兒又眨一下眼，這時已經沒有成串的心痛墜地了，反倒是沾在

她睫毛上淚珠，像極了清晨沾在樹葉上的露珠，透著光，呈現出賞心悅目的光彩

。

「不過如果說的是妳的話，我就不准了。」我有些不好意思的轉頭看著欄杆外的

天空說。

「是真的嗎？」敏兒的聲音回到了往常笑嘻嘻的那個聲調，帶著半點都不相信的

口吻。

「不相信呀？那我們去找跟妳說這話的女生。」我拉著她的左手肘，作勢要往5

班走。

「我相信不是你說的了啦！」敏兒強拉回自己的手，剛才那個氣壯的女中豪傑，

怯懦懦對我說。

「所以呢？」我微略閃身讓她看到我們班走廊的景象。

她點點頭，又拉拉我的白襯衫，裝可愛的說了句「那偶跟你說對不起啦！」

「就這樣！」我這次完全側了身子讓她清楚的看到那群好事之徒的表情。

她抬起了頭，嘟著紅潤的櫻桃小嘴看著我，讓我意亂情迷的想脫口說出，那句暗

藏了許久的話。

「那你說要怎麼樣就怎樣吧！我要上課去了」敏兒這時又精明的像是小科南一樣

，好像看穿了我的心事般，說完這句話，就隨著響起的上課鐘聲，一邊笑一邊跳

的奔逃進教室。

我杵在原地，等著看熱鬧的人識趣的散去。

「大軍，還呆在那裡幹嘛！老師已經來了。」

俊明伸出頭，對我比了一個讚的手勢，大聲的揮手叫我進教室。

我想著剛才敏兒消失在教室門口的雀躍背影，搖了搖頭，朝教室走去。

到了俊明的坐位時，他伸出手跟我擊掌。

我突然在這時想起了俊明曾經對我說過的話，接著便沒頭沒腦的對他說。

「俊明，你說的沒錯，我的腦袋真的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