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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2/03 18:13:03瀏覽172|回應0|推薦0 | |
「大姐姐,你的頭髮亂亂。」稚氣的小女孩拉著安的衣角,微笑著叫著。「我要幫你梳梳頭,一起玩辦家家。」 「好啊,妮妲,但是等大姐姐一下好不好?」安撫摸著小女孩的髮髻,一邊微笑著說。說著,拿出一把梳子,遞給小女孩,又說:「用這把梳子好不好,這把梳子可以讓姐姐回憶過去,用著個梳子可以整理凌亂的記憶與思緒喔!」 「好厲害的梳子喔。」小女孩天真如同鈴般的大眼閃爍著一陣驚嘆。 「可是這把梳子沒有什麼特別的耶。」一旁的小男孩端詳著,隨即問到。「難道是經過法術處理的嗎?那我也要用用看。」 「不是啦,是我父母親送我的。」安笑著回答,一邊靜靜的讓女孩子幫忙梳著頭髮。「我父母親很愛很愛我,可是他們在意外事故中過世了,我沒有辦法救他們……。」 「大姐姐不要哭,我們都可以幫忙保護你。」小女孩連聲答著。 安並沒有要哭的意思,只是每當心中混亂的時候,總是會想起父母親過去照顧她時,總是不免說的那句話─把頭髮梳好,讓髮絲告訴你自然的思緒。聽見你頭髮在唱歌,你會體會自然的感受。而且,很重要的,幻象不喜歡女生哭,因為生命太多時刻都會想要流淚,平常心酸時,眼淚就省著點吧。他總是這樣淡淡的說。 「大姐姐,我們家人都很感謝你照顧我,如果你覺得寂寞,可以來我家吃飯喔。」小女孩跳著,高興的對安說。「我馬麻主的飯很棒喔,大家都說贊贊贊。」 「沒問題,我哪天抽空會去的。」安抱起小女孩,輕輕的放在樹梢上,讓她遠眺著海洋。「我有事情先走了,你先坐這裡一會兒,大概兩分鐘後,你馬麻會來接你喔。」 安轉身離開了小女孩,默默的留下眼淚。朦朧中,他看見幻象遠遠的在岩石群立中靜默,手持著大提琴。其實幻象可以哭泣的,就像一般人一樣。 看不透幻象心中到底藏有多少哀怨以及悲傷,他好像連笑都很苦悶。幻象是一個不快樂的男人,一個等待人愛的男人,一個等待被人信任,甚至是信任自己的人。過去的戰鬥已經讓他很疲倦了,現在的生活,對他而言是下酒菜。無時無刻,他都在品嘗過去自己所做過的錯誤。 你們知道以前的幻象是怎麼樣的人嗎?除了安知道幻象的過去,其他人─包含他的好友們其實都不甚了解。他對於自己的保護程度,已經遠遠超過一般人想像。對他而言,他內心裡藏著太多太多悲傷,無從宣洩,也忘記如何宣洩。 幻象以前是飽受夜裡恐懼、逃亡痛苦的過街老鼠。 在幻象早年的時候,他是被人領養的小孩。因為他的基因特殊,長期被政府監視,形同軟禁。他極度厭惡政府的無能以及極權,為了尋求突破,幻象在十八歲左右就開始流浪的生涯。他眼睜睜的看著自己領養的父母遭到軍方殲滅,眼睜睜的看著同學們在軍人的武器下死亡,他什麼也不能做。流浪在星際間的他,除了逃亡,還是逃亡。 過街老鼠,人人喊打─這句話一點也不為過。每天要面對的,是隨時被出賣的危險,也是生與死的交會關頭。後來,他因緣際會之下,藉由不慎失手殺死職業學生之後,利用程式漏洞冒充他人藏匿於大學中,順利的躲過風頭,這一躲,從他二十歲一直到二十八歲,就這樣平安的過去了─但是,他每天依舊是在擔心自己是否被揭穿,是否會成為槍口下的冤魂。 直到軍方再度找上校園, 從此,他的身分變了。變成了揮軍壓境,穿梭於火砲中奪取戰士生命的死神。 殺!殺!還是殺!他馬不停蹄和朋友並肩作戰,用鮮血染紅帝國的版圖,反抗政府的壓迫,以瓦解帝國統一的局面。當時的他認為,只要打倒了帝國,就沒有任何苦難會等待著人們;只要打倒了邪惡的象徵,人類獲得的是一片坦途。人類必須要戰鬥!為了自由而戰鬥! 從最初期的機動機械裝甲VIR-ON到複合裝甲始祖的聖戰鳳凰,他舉起的是童話般的聖戰旗幟,像是騎士拿著屠龍槍擊垮惡龍一般的幼稚。在火砲中,他到底擊毀了多少多少無辜群眾的夢想,他到底豎立了多少多少無端升起的仇恨?他成為英雄與惡魔的一體兩面,戰爭獲得勝利後,真正漫長而無止境的惡夢才真正開始。 一個國家的結構遭受到非常的破壞,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化為磚瓦,聯邦共和的旗幟重新樹立於大地,但聯邦卻是個什麼也沒有;這個什麼也沒有才是真正的問題,要怎麼建設一切的失序?要怎麼建設一切的破敗?你能想像,有上百兆的人民沒有糧食、沒有電熱、沒有飲水嗎?你有看過,區區一個軍火商的私人豪宅可以佔領整顆小行星,奢華到極致的雕樑畫棟嗎?你能體會,無可計數的孩子們沒有家人,社會福利機構無法收容被迫放棄他們,他們沒有未來!他們甚至沒有明天的太陽!新政府卻充滿著權力鬥爭,派系傾壓極其嚴重,幻象他們根本無能為力……。 就因為此,幻象成了那個在夜裡飽受亡靈折磨,長達數十年無法安眠的痛苦孤獨人。更令他痛心的,身為好友、結盟為聖劍騎士團的朋友們,越離他越遠了。當其中有人拍桌子告訴他─「如果有這麼多人要挨餓,不如直接給他死個痛快!我們自身難保,要怎麼幫助這麼多人?婦人之仁只會造成你的滅亡,不會讓你獲得更重要的─權位、力量!我們都是站在眾人血肉之上才能擁有今天的地位,你如果現在放棄心狠手辣的執行力,那麼你將會自食自己的惡果,被你所破壞的世界吞噬!」─這樣的話,讓幻象陷入真正的生不如死。 如果我們錯了,那麼我們不是有義務要改正嗎?任何人都會這樣想的。可是現在的世界不允許我們這樣做,因為做錯了的事情太過巨大,以至於不論你怎麼做都無法贖罪……。 幻象後來放下了兵器,努力親和人群。朋友的言語成為真實,幻象被殺害了;這一次,殺害他的,是軍中的叛亂─史稱調整者叛變。調整者即為人工基因改造人種,擁有在體力與耐力優勢的人種;而幻象是人造人,從試管中培育出來的純粹有機體,兩者的關係極為密切,所以,幻象想都沒有想過,自己會被這樣的人給殺死,理由是為了推翻這個暴虐無道的聯合政體。實際上,歷史告訴大家的事情是,換了位置,換了腦袋。 調整者組成的星盟─至少他們是如此稱呼的,其實跟聯邦是半斤八兩,如初一徹的腐敗。聯邦的遺民開始反抗,在眾人的協助下,藉由淬魂轉殖技術幻象幸運的死而復生,並且成為為前人扛起十字架的贖罪男人。 因為他要贖罪─這就是他認識崔蘭黛爾的原因,兩個歷史性的男人在戰場上交會。儘管在戰火延燒,崔蘭黛爾舞動著公式要摧毀人類的緊要關頭,幻象放下一切的痛苦,與他決一死戰。即使是幻象在友情叛變,眾叛親離下痛苦的卸下軍職,成為不停自責的男人,他依舊堅信,他是正確的─他不想要殺人、沒有必要殺人,他可以勸說崔蘭黛爾。 就這樣,幻象就以一個極端微不足道的理由說服了崔蘭黛爾,戰端終於終結。理由是什麼?我們都是人,都需要活著。一句言語敲進了崔蘭黛爾的心坎,瓦解了他自命不凡的救世主情懷,幻象成為真正的救世主,與他所新認識的朋友們共同邁向未來。 不過幻象的內心還是有許許多多的困惑。每當夜晚,他不免在想,自己為了什麼而戰?為了尋找什麼而前進?他到底存不存在?對於一個被人為創造出來的生命而言,他什麼都不知道,卻要接下這麼沉重的問題,實在有些過份。 因此,他開始有些逃避自己。 海邊一直都是幻向留連的地方。安望著在海嵦邊拉著大提琴的幻象,心中無限的暢快。戰爭已經結束,世間應該是和平了。海風吹得幻象的頭髮昂揚,颯颯的捲起大提琴的音符,飄得遠遠的直到海的遠方。小孩們愉悅的在海邊戲水,在海邊嬉鬧,搭配著夕陽西斜,半顆太陽落入海面,瞬間捲起雲朵與海浪的千堆浪潮;像是把火,燒出了一片絢麗不可直視的美麗晚景。 運著弓,幻象飛快的灑出一陣痛快的音符,譜出一首首扣人心弦的曲目;從炫技到平凡,從現代到古典,一把琴,一支弓,一個人,就這麼寫意的生活、優遊自在,無拘無束。這就是現在的幻象,一個享受著退隱生活的青年─擁有著蒼老心靈,但是卻有著年輕肉軀的男人。 他不想要打仗了。他決定忘記過去的一切,專心的過著新生的生活。 現在的他,擁有一棟自己的房子、擁有大學的教職、擁有穩定的女友─安,他什麼該有的都有,唯一多出來的,是記憶和藏在地下室的裝甲,代表著過去人類曾經愚蠢過的軌跡。他現在很幸福,很美滿愉悅,他不多奢求,因為,他該擁有的,已經都擁有了。 安不能生小孩,幻象和安也不打算那麼急著結婚─或許也沒有結婚的必要,如果真要有,也要女方開口。他─幻象和安的關係,是一種柏拉圖式的思為戀愛。一種依戀情結,像是小孩晚上需要抱枕靠著睡覺的感受,是相同的。幻像雖然介意失去安的陪伴,但是,他希望他的另一半是自願和他在一起的。所謂的另一半,在幻象的字典內,代表著“一個可以互相彌補不足的倒影”。 現在的他,只想要活得痛快,其他別無所求。但是他隱隱約約的知道,有一片陰影他無法揮去,但是他不想去想。 崔蘭黛爾和婷並肩而立於海邊小木屋的旁邊,小小的婷挺著個圓鼓鼓的肚皮,裡面有著她和他的小生命;是個女的,預計取名為尤娜。不知道小尤娜會不會跟媽媽一樣漂亮呢?小尤娜到底喜歡什麼顏色呢?玩具的話,小尤娜喜歡什麼款式?那麼,奶嘴呢?……幸福圍繞著崔蘭黛爾和婷,而他們兩人也很努力的品味這樣的幸福,企圖不要讓任何東西再度流失。 「我去弄個晚飯,你們等等。」婷回身走入廚房,切菜聲音此起彼落。伴隨著篤篤篤的菜刀節奏,崔蘭黛爾笑著繞到了她的背後。 「不要切啦,這個我來。」說著,雙手合十,接著輕輕拍了拍菜葉。一陣電光閃過,菜就這樣切好了─彷彿是分子重組一樣,漂漂亮亮的分切完畢。「你的廚藝很好,可是你有我這招厲害嗎?」 「大笨蛋,你去死啦。」婷咯咯笑著,捶著崔蘭黛爾的肩膀,一面繼續說:「公式哪是這樣用的啊?你這樣用,乾脆煮飯就交給你啦!」說罷把菜刀地給崔蘭黛爾。 「我不要。」崔蘭黛爾學起婷嘟著嘴,調侃著她。「我又不知道鹽巴要加多少,你每次都嫌我煮的飯菜太鹹。所以還是你,不要逃避啦。」 「那你耍什麼寶啊?」婷調皮的回答。 「我喜歡耍寶。」崔蘭黛爾回嘴。 外頭,收好大提琴的幻象靜靜的站在窗口邊望著兩人出神。什麼時候才會輪到他這樣調侃一個願意和他在一起的女人呢?他永遠輪不到,至少,他是這樣想著的。突如其來的,安伸出手來,拍了拍幻象的肩膀,嚇了他一跳。 「怎麼,又發呆了嗎?」安問,掛著微笑,像是夕陽般溫暖。 「是……是吧。」幻象呆滯的回答著。「嗯,大概就這樣吧……。」 「別顧著發呆吧,進房裡去。」安這樣說著。「要不要我幫你把大提琴放好?」 一段沉默後,幻象突然的開口,冒出了一段奇怪的話。「安,你跟我認識已經一年多了。我覺得……我和你不是可以搭配的拍檔,你說對吧?」 「怎麼會呢?」安這樣回答。 「你也明白我是怎樣一個人吧!」幻象仔細凝視著安,看著她的眼睛,看著她的臉。安的臉因為喜歡運動,所以曬得一身健康的古銅色澤,黑色如蠶絲的髮絲垂掛於肩,鳳眼挑出了剛強堅毅的性格,安是真正的女強人,雖然很多地方不是最強,但是也就足夠了─對幻象來說。「安,我很高興認識妳,但是你和我的距離太遠,我很難補足這段差距,我可以愛你,你可以愛我;我可以保護你,你也可以保護我;只是……。」 「你想太多了。距離遙遠又能算什麼呢?」安打斷幻象的話,拿著他的大提琴先回房了。 如果再度開戰,幻象不希望安被捲入;他本身就是話題,本身就是萬惡根源,想要善良也無法洗盡自己的邪惡根源,最好離所有人遠一些吧?不然會破壞別人幸福與快樂的。幻象是這樣想的─她一直很堅強,但是再怎麼堅強的人,也會有瓦解的一天;他不希望看到任何一個悲劇重演。自從他感到失落以後,他知道─自己是個死在戰場上的浪漫男人,天地不容於他的。 如果你活到五十歲之後,人生漸漸走下坡時,你會有這樣的感嘆,年輕時候的衝動、年輕時候的創意以及幹勁全部都離自己而去,這種感覺頗為空虛,抓不到也摸不著的失落感,像是潮水一樣,日日夜夜打擊著你,任何人也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吧?尤其是幻象這樣的人,脫下裝甲後還能做什麼?教書、學術研究、做善事……從不平凡突然落入平凡,雖然可以獲的幸福,但是是否對於幻象而言是真的幸福?他不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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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