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然選擇這樣的結果。」半人馬長老，艾西莫夫拍著幻象的肩頭說著。「你不覺得，這樣的結局太八股了嗎？……這頂不像你的作風啊，孩子。你要知道的，成為英雄並非好事啊！」

「我並沒有成為英雄。」幻象回應。「我把世界封印住了。至少我要讓這些不愉快的全部沉澱入歷史的海洋。」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改變歷史的可能性？如果你改變了歷史，你就會產生一定程度上的矛盾。我想你也知道，公式本身就已經有錯誤，你在這樣逆向操作，我感到相當的不放心。」人馬長老撫摸著白花花的鬍子，久久才回應幻象。「你是個明理、懂科學的人，我想你應該了解前超空間跳躍時代時已經產生的時間矛盾問題吧！」

「我並沒有改變你們半人馬族的任何狀況，除了安、崔蘭黛爾、婷，以及我，你們是我希望不被改變的一群。」幻象望著遠方的草坪，慢慢的回答。「我只是封印記憶，改變現存世界的狀態，修復戰爭的痕跡，但是我沒有碰到時間的問題。我只不過是偽裝過去的樣子而已，這點你應該明白吧！」

「這就是我所擔心的。我所提出的解決方案之中，你居然選擇了最具有爭議性的作法，你難道不怕被制裁嗎？當初賦予你自然力量的那個未知的人，不是警告過你不可以過度濫用你的力量嗎？」長老摸著鬍子，跪坐著在草坪上。「你要知道的，隨便隱藏一個事實並不是好事，紙是包不住火的。」

「我現在正等他來找我。被他殺死也無所謂。」幻象淡淡的說著。「或許我永遠都見不到他。況且，我們的力量足夠強大到控制住這整個世界，不要讓世界再度走偏。」

「還是別這樣的好。孩子。你還很年輕的，等到你像我這個年齡以後，你就會知道我想說的是什麼了。」長老撫摸著草地，看著花叢間蝴蝶的嬉戲。「別這樣自信的，你一直都沒有改進，你太自負、太高傲了，因為你擁有的是最好的，所以你不懂得感恩。」

一陣靜默後，長老再度開口。「生和死，其實就在一線之間。別怪我沒警告過你啊，孩子。」

「我明白了。」幻象回應。「我會注意的。」

「別這麼敷衍我，孩子。」長老回應。「既然我這樣跟你說不通，那就留著給你想想吧！言歸正傳，現在的世界已經步上正軌。你們要怎麼辦？─你們誕生的原因是因為這個世界的崩毀，現在你們阻止了這一切，那麼你們打算何去何從？」

「在不同的時代需要不同的英雄，長老。」幻象說著。「我們有我們歇腳的地方，天下之大，怎麼會沒有地方呢？」

「別這樣說，當一個戰士放下槍時，他會很落寞的。」長老拍拍自己身後的鬃毛，慢慢的回應著幻象的話語。「他放眼看去，自己為戰鬥而生，卻沒有為戰鬥而死，你就是這樣。你不知道明天、看不到未來，你一直都活在當下，不停的要求自己滿足別人，設問，你這樣子對你自己公平嗎？不要以為你並不是完全的人就這樣要求自己，你如果自己不選擇，那麼就是別人選擇你。」

「你不適合活在和平的年代，聽好了。」長老指著幻象的臉，鄭重的說。「你們會為了你們自己錯誤的決定負責！」

幻象淺淺的一笑，似乎是對長老的話嗤之以鼻。「你想要知道為什麼我選擇你們一族留存記憶嗎？你所說的問題，我當然都想過。」

長老不語。

「讓我就直接說吧。」幻象跳下樹頭，走了過來。「你們名為時間守護者。這是崔蘭黛爾人類通識法則所說的，你們的存在是為了見證時光的流逝，所以你們的族群不可能變大，也不可能變小─因為你們肉體與靈魂是成對的，人馬每一胎都是雙胞胎，而且必定一男一女，再加上時間點落在族內死去兩位德高望重的長老後，我才真正相信公式的法則。既然你們的靈魂可以藉由更換肉體繼續存活，那麼時間倒轉應該是沒有意義的。」

「雖然我的推理並不見得一定正確，但是既然你們擁有時間轉移的能力，那麼……就請你們繼續守護你們族群代代相傳的靈盃吧。這是我由衷的希望……只要這個東西不被破壞，我想時間扭曲與混亂就不會發生了。」

「你說的大致上沒有錯。」長老起身。「你很聰明，孩子。但是你還太年輕了點，太年輕並且成為了傳說的孩子，努力的想要長大想要吐出所有封存於違逆自身本意的邪惡，從大人的身軀去體驗孩子的感受。這樣的人，才會成為名副其實的傳說─只不過，我也說過……傳說是歷史的一個一個階段性的任務─為了下一個時代的開創，因此它並不具有選擇性，會強迫所有人都必須要參與，你或者我，都在這飛揚奔騰的年代中逆流，努力的維持住本身的真心。」

「很可惜的，你不配這個傳說，因為你根本就沒有對這個世界付出真心。你有沒有心啊？孩子，你從來都只是口口聲聲說的。」別過頭，長老心中只有酸酸的痛楚。一個擁有力量的人如此不自愛，那麼這個世界大亂的禍因已經種下；他知道的，他看過未來的時間之河，當他發現未來是一片渾沌的死水時，他心急如焚。

「或許吧？」幻象微笑。「但是至少我們已經拯救了世界了。我們都是傳說，但是傳說是給人歌頌的，不論傳說本身是否需要被歌頌。有的時候，一個不想成為傳說的人，也會因為自己行動的影響而成為傳說……。」

「幻象─幻象─幻象─！」遠遠的，安的聲音飄蕩過來。「人馬們快要開始慰靈祭的前夜祭了─你快點回來吧！這是難得一見的事情！趕快來幫忙吧！忘掉所有的困惑，先來幫幫忙吧！」

「長老啊，那今晚我們就多多叨擾了。」幻象鞠躬道。「以後，也是差不多的，希望您能抬愛，我不希望再戰鬥了。戰鬥已經離我遠去了，至少現在直到我老死，我都不想要接觸任何無所謂而戰的戰鬥，而且，能夠戰鬥的，也已經結束了不是嗎？」

「孩子，話不要說得太早，但是我們會盡量。」長老回答。「歷史已經告訴我們很多很多事情了，儘管人類不聽從勸告─我們的世界是以圓所構成的循環史觀，可是許多人都忽略了這一點。幻象啊─以後的事情，不要說得太早，你還很年輕，不知道還有多少風雨要你去體驗。」

「可以選擇不要去體驗嗎？」幻象闔上雙眼，體會著這過往的一切事情。「不是逃避，是我覺得做得夠多了。」

「也許還不夠，也許夠了，這要看未來的軌跡是怎麼發展的。我說的話務必要記得，否則你自己將身受其害！」

當夜，巨大的火堆燃起了萬丈的烈焰奔騰；人馬們群聚於草原中央，長老立於眾人之前，手持巨大的降靈杖，揮舞著。月光灑向一片綠色的海洋，油油亮亮的光則令人充滿著雀躍的感受。樂音開始飄盪，震耳欲聾的鼓聲響徹月光之下，笙簫歡騰的開拓出激昂的歌頌，舞動著的人馬群們高聲的歡唱，站在遠遠的樹頭，崔蘭黛爾拍拍幻象的肩膀，示意著。

「怎麼了？」幻象問著。

「我發現有一件事情很重要……或許你會說我很傻，但是我堅持要警告你。」崔蘭黛爾摸摸樹幹，慢慢的說。「不是我不喜歡笙歌歡騰，幻象。我認為我們有必要繼續研究人類通識法則，因為這是相當重要的關鍵，了解人類的過去與未來，甚至我們可以的話，更能夠去嘗試阻止未來發生悲劇，你說呢？」

安站在人馬群中飆著舞步，陰影、人、以及月光編織出迅速而且驚人的光影效果，安穿梭於人馬群的每一個空隙，躍動著的音符伴隨著踏步以及回身，展現出萬丈光芒的活力。

幻象嘆了口氣，悠悠的回答。「你想要的話，我不會反對的。坦白說，我相信你可以剋制過去那種強烈的欲望，但是你要繼續研究的理由……你這樣講，我不明白。」

崔蘭黛爾吞了口口水，抬頭看著月光。「我預言了一個恐怖的事實，關於我們所做的決定所產生的後果。」

此時的長老，正舉起慰靈杖，轟的一聲燃起了聖杯的火燄。

幻象整整衣衫，他啜飲了口果汁，仔細的思索著這其中的線索。「什麼事實？」他終於忍不住，以將領的敏感發出了題問。「我們所做的決定其實沒有好壞，只有讓人去選擇才會有答案啊。」

人馬群一致的圍成圈圈，開始快速的以火杯為中心，旋轉著、奔跑著，激烈的戰歌高聳入雲霄，彷彿超越光年的邊界，達到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這不見得，或許我們本身就在一個循環之中，成為命運的再製品而已。」崔蘭黛爾搖頭。「在未來的300年以後，詳細時間我並不是很確定，人類再度會陷入戰亂與殺戮中……原因是因為，人類製作了一台裝甲，搭載人工智能，擁有……。」

「是嗎？命運的再製？」幻象看著安幸福的笑容，慢慢的重新注滿一杯果汁。「如果一切都是註定好的，那我們又何必反抗呢？那人類又何必活下去？……既然人類本身就必須背負罪惡，那上帝在設定命運之時就沒有必要創造人類，不是更省事嗎？」

「我並不知道上帝是否存在，幻象。」崔蘭黛爾也舉起了果汁。「但是人類很容易忘記傷痛，再度淪落為痛苦再製的情景；我想，你應該很明白痛苦再製這個名詞，不大需要我額外解釋了。到時候，為了人類的著想，你可能又要再度背負起救世主的責任了。」

「都那麼那麼的痛苦過了，怎麼還不能記住呢？」幻象撫摸著旁邊趴著的犬兒，靜靜的抬頭仰望著星空萬里的銀河，貫穿古今，充滿無限可能的銀河，一邊慢慢的回答著。「我想，這是不太可能的事情。要忘記痛苦，必須要讓傷口復合結痂，可是……這麼大的結痂要到何時才能復原呢？我想，永遠都不會的。」

崔蘭黛爾不以為然的回答幻象的話語。「你是希望的產品。不要忘記了，你是我的一體兩面，我是你的另外投影，所以……我們存在就代表這個時代或者世界需要我們。」

「容我說一句話。」幻象打岔。「我們是這個時代對立的兩個人，我打敗了你就沒有義務成為救世主。300年後的世界我不想要干涉，自然會有正確的救世主出現，這是歷史必然的軌跡。所以，我們有必要也有義務研究這些公式，然後寫出解決方式，提供以後的救世主來拯救他所處於的世界，這才是現在的我們能夠做的。」

「我明白你不想要戰鬥的心情。」崔蘭黛爾慢慢的調和這果汁，一飲而盡。「你累了，想要與世無爭，可是世界不見得這樣想，我還有發現更驚人的事情，你一定要聽，不然你絕對會後悔。」

幻象不語，望著熊熊的火堆，他不知道在考慮什麼。崔蘭黛爾的言語對他而言或許很重要，因為它擁有洞悉未來的能力─可是未來真的可以透過人為的力量計算出來嗎？他不知道，他也不打算去想。現在的他希望好好的休息，如此而已。

「至少，你讓我放自己幾天假，人工作是為了休閒，我想要奢侈一下也不行？」幻象躺下。「我不知道會不會結束，但是至少我想要把握今天。雖然……雖然我失去很多很多，但，要讓漂泊的心修復，需要時間的。讓我靜靜的思索未來的風向。」

「我其實很想問你一個問題……。」崔蘭黛爾若有所思的說起。「你暫時不想聽的理由，我明白了。但是，你不覺得，命運很詭異的一直朝我們不斷的逼近，你不覺得這很不公平，也很無奈，甚至有些苛求嗎？我明白，你心中那一條條的傷痕是不會完整的修復；但是，你這樣其實是逃避，也是自我的放逐。放逐了自己，你會快樂嗎？應該是不會的……，幻象，冷靜想想吧！不要一味的否定自我的存在，雖然命運一直都在作弄我們。」

兩人靜默了一會兒。崔蘭黛爾最後補上了一個最終也是最巨大的疑惑：「我們，究竟是推動命運的手，還是被命運推動的齒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