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琴聲裏,顫動著一個東方冤魂的背影。
心被深重的災難搗碎,腳被猙獰的命運鐐銬,
眼被焦灼的歎息燙瞎,喉被盈腔的悲憤堵塞,
只剩下幾根枯瘦的手指,撫摸自己掙扎不已的神經——那兩根琴弦。
兩個失明或失聰的卻善於抒敘美妙月光語言的音樂大師 —— 華彥鈞和貝多芬,
穿渡時光隧道,橫越世紀屋脊,相互映照著他們心中的明月。
哀傷的旋律,滋潤過焦渴的希望,
悲憤的音符,昇華為喋血的呐喊,
在顛簸的夢幻中,沿著夜的月光,
訴說一段生命的淒清與輝煌。
夕陽墜落西風殘照,悲壯的黃昏讓人多出幾分感慨。
憂愁晚景之際,一輪明月,隨西風走進人們的迷朦,
四周的幽暗,使無數參差錯落的影子交織成纏綿難捨。
古泉與新月,在胡琴的吟唱裡跳躍滑行,
把一段生命的淒清,潸然瀉滿一地;
把倒曳的人影傾訴成柔柔的瓊漿,
飄零成星星點燈的夢幻,
浸得淚水漣漪....
淒清的音符,總是讓心魂的蹣跚挽留了太多太多無奈的悲愴。
冷月清泉,隱約刻印出瘦脊的身影,詩一般的情愫就從恍恍惚惚的弓影中蕩漾開來。
二泉之水,匆匆而來,匆匆而去,
唯有那泉中之月,被幾根竹節似的枯指,在孤立無援的琴弦上拉成永恆的存在,
用悠遠綿長的琴聲,把希望固執地挽留。
一生的坎坷,除了這把二胡,還有誰懂?
信念編織成疏密有致的網,在如月的清音中散開,
任憑由遠而近漸漸彙聚到網中的水月幽會,
聆聽它們的喁喁私語,窺探它們的閒庭信步。
泉水中只有一些粼粼的碎光在搖啊搖,閃爍不止。
月光靜靜地灑在身上,真切地感受到一種刻骨的寒意。
幽遠的記憶裡,人與人那麼近,卻又那麼遠。
只有冷月的悠悠餘韻,化成靜謐、平和與溫馨,
暖著受傷的心,在自己岑寂凝緩的心弦上散漫開來,
許多心蝶便圍著弦杆飛舞,飛累了就小憩在音符上,
又孵化出許多飛舞的寂寞,伴著螢火蟲的微明,
從四面八方相聚而來.....
看不見的幽怨,理不清的悲涼,伴著幾許淒苦的情結,冷冷清清,戚戚切切。
二泉猶在,月語誰解?
千般無奈,萬種愁思,伴著落寞的樂音,在月光下延漫而來。
繃緊的神經,如冷弦一般,終於被彈斷了,斷在那千古不絕的二泉水邊,
那淙淙的水流,就整日整理著你的遺作,那曲調令泥人也凝神靜聽,潸然淚下著苦難悲歌。
有了月的明亮,也就有了情的流暢;
有了夜的深邃,也就有了意的莊嚴。
萬籟沉寂,熟悉的琴聲再度舞躍於我生命的旋律之中。
不需任何旁白,不需任何詮釋,
淡淡的旋律,懸成一輪月,
被千萬目光拉響成綿長無期,
淒冷滯澀的思念……
【二泉映月】(潤色版)阿炳原音(華彥鈞)
備註:
(1).二泉映月:無錫惠山二泉享有「天下第二泉」的美稱,是阿炳常去遊玩的地方。
他奏出的《二泉映月》一曲是用音樂來描繪他想像中的舊時風景,雖美麗,卻已是過眼煙雲。
他當時看得到的只是漆黑一片,這就使得他在婉轉優美的旋律中,時時流露出傷感愴涼的情調。
(2)1978 年,小澤征爾應邀擔任中央樂團的首席指揮,席間他指揮演奏了弦樂合奏《二泉映月》。
當時,小澤征爾並沒有說什麼。
第二天,小澤征爾來到中央音樂學院專門聆聽了該院 17 歲女生姜建華用二胡演奏的原曲《二泉映月》,
他感動得熱淚盈眶,呢喃地說:「如果我聽了這次演奏,我昨天絕對不敢指揮這個曲目,因為我並沒有理解這首音樂,
因此,我沒有資格指揮這個曲目……這種音樂只應跪下來聽。」說著說著,真的要跪下來。
他還說:「斷腸之感這句話太合適了」。
同年 9 月 7 日,日本《朝日新聞》刊登了發自北京的專文《小澤先生感動的淚》。
《二泉映月》自此漂洋過海,得到了世界樂壇的讚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