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好樣的／扁不扁，自由心證

【聯合報╱文／林綺】2011.02.24 03:03 am

 
我當場愣住了，原來這種主觀的自以為是，廣泛存在於整個白人社會裡，絕不限於不懂事的小孩……

圖／潘昀珈

上小學的兒子，有一天下課回來悶悶不樂，我旁敲側擊了半天，兒子才囁嚅的問我：「為什麼我的鼻子特別扁？」
我腦海中立刻出現一幅畫面：一個東方小孩，被一群碧眼金髮的小老外，團團圍住嘲笑：「Flat Nose！ Flat Nose！」
真是心疼生長在異國的兒子，小小年紀就要承受這種因長得不一樣而被排擠的壓力。
受不了美國同學奚落
寒假竟專程返台隆鼻
但我們東方人的鼻子的確比較扁平，怎麼辦呢？我突然想起以前讀過的古典文學名著《小婦人》裡，特別愛漂亮的老三Amy，她每晚睡前用晾衣服的夾子夾鼻頭，以期有個較立體的鼻子。
我立刻如法炮製一番，但不到三分鐘，兒子就說：「好痛！好痛！不能呼吸了！」只得作罷。
就在這段時間，我聽到一個八卦，說某個企業名人的寶貝愛孫，因為受不了美國同學的奚落，而在寒假專程由美返台，隆鼻去了！
沒有錢，也捨不得讓兒子受開刀之苦的我，只能冀望品學兼優、聰明又善良的兒子能用他的「軟實力」贏得老師和同學的喜愛，不去和一些不懂事、沒見識的小孩計較。
後來，我去一家眼鏡中心配近視眼鏡，一位棕髮、褐眼的驗光師，在幫我驗光、試戴鏡框時，很順口的說：「你們東方人的鼻子真是扁，找不到支撐點，什麼鏡框都掛不上，很麻煩！」
我當場愣住了，原來這種主觀的自以為是，廣泛存在於整個白人社會裡，絕不限於不懂事的小孩。
我猶豫了幾秒鐘，腦筋在急轉彎：是要承認自己鼻子扁，息事寧人？還是要……
自己要勇敢自信
別人才會尊重你
結果，我選擇說出內心的感受：「誰說我們東方人鼻子扁？告訴你，我從小到大認為自己的鼻子大小適中，完美無缺，一點也不扁。我倒覺得你那高鼻子才叫大而無當呢！」
驗光師被我的反應嚇到了，我猜她從來沒聽過東方人內心的表白。
我愈說，愈覺得要為東方人的鼻子捍衛到底，尤其想起兒子的委屈，更是情緒激動，趕快做機會教育：「我們的鼻子和西方人長得不一樣，但並不表示你們的鼻子就比較好。我沒當面批評你，也不表示你可以反過來奚落我！」
我很得意在這緊要關頭，自己的英文沒有出糗，然後乘勝追擊：「你還想做生意的話，煩請立刻去準備適合東方人臉型的鏡框來，否則，以後東方人的生意，是不是都不用做了呢？」
那驗光師被我「教訓」了半天才回過神來，想想生意要緊，立刻向我道歉又道歉。她承認老外肆無忌憚的說「東方人鼻子扁」，說「東方人都長得一樣，分不出誰是誰」，一方面是沒考慮東方人的立場，另一方面也真是沒聽東方人自己抗議過！
原來，鼻子扁不扁，是自由心證。
自己先要勇敢、自信，尊重自己，別人才會尊重你，至少，這個驗光師的陳列櫃中，後來擺了好多適合東方人臉型的鏡框了。
【2011/02/24 聯合報繽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