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情絮語 - （9）       

從「色、戒 」看張愛玲的兩次婚姻        

名導演李安終於對張愛玲的小說開了戒，在電影裏加入了〝床戲〞，據說有三場，沒有定力的男人恐怕進電影院之前要〝戒定〞一番。影帝梁朝偉的演出創新了過去演戲尺度，演〝臥虎藏龍〞的周潤發看過此片後曾對人幽默地說：「你看看我還行嗎？」

其實張著的小說中描寫男女之情慾一直很含蓄，如蜻蜓點水。只有在〝紅玫瑰與白玫瑰〞和〝傾城之戀〞中男女主角的情慾互動明顯活潑，也還都是莫內的含蓄印象派，比不得色調強烈的野獸派。

所以要完全按照小說情節去拍攝〝色、戒〞的話，可能須要演員非常特殊的演技，否則無法傳譯出書中王佳芝和易先生之間的微妙曖昧關係。畢竟用眼梢和手帕傳情的時代已經過去了，與現在電影中的速食愛情相比，是會大大影響票房價值。

    二戰時期的青年，滿懷單純熾熱的愛國情操，為了國家不惜犧牲性命，在艱困的環境下，為了完成使命而前仆後繼。這也是導演李安強調的：提醒青年勿忘記日本侵華的殘酷史實。

    只可惜幼嫩的王佳芝，動了〝一念之不忍〞，或者说是〝一念恩情〞，在任務完成之前，她突然想到：

『這個人是真愛我的，她突然想，心下轟然一聲，若有所失。』

太晚了。

店主把單據遞給他，他往身上一揣。

「快走，」她低聲說。

在最後關頭，她放走了漢奸，害得這一票愛國青年也走上了斷頭臺。

「她的不忍之心是因為和他有過肌膚之親？」這是張著中的解釋，

如下：

如果說是王佳芝被老易弄昏了頭，那倒是不見得，她尚很清醒著反問自己。

例如：『權勢是一種春藥。』對不對她不知道，她永遠是被動的。

張愛玲對於情場老手胡蘭成又何嘗不是戒戒慎慎，真真假假的？一個出身保守舊式家庭女孩，怎麼經得起胡的甜言蜜語？也許如「色，戒」所說她當初被胡的權勢和金錢所迷惑了？

    張愛玲無法拒絕他的攻勢，嫁了他。日後發現胡蘭成的朝秦暮楚，終至分手。張愛玲之對於胡的感情，開始是被動的、順從的、忠心的。

許多人懷疑張愛玲這麼一個聰明人，怎麼會陷入胡蘭成陷阱？

如果拿胡蘭成和「色，戒」的老易相比，就可以發現兩人的相似處。在敵偽控制下的上海，〝有錢、有勢〞只有漢奸和商人。張愛玲的姑姑和她的母親都是獨立的新女性，給了她自食其力的理念，也就是說：「經濟獨立、不倚賴男人。」因為是辛苦流汗寫稿子賺的錢，和姑姑分租房子都計較清楚。（胡蘭成的〝民國女子〞）

這種獨立撐起家庭負擔，在張愛玲的第二次婚姻和美國丈夫賴雅亦是如此，據夏志清教授在〝一段苦多樂少的中美姻緣〞中即提到賴雅年屆65歲，張才36歲，而且賴雅以前就多次中風卻未告訴她，甚至於婚前就叫已經懷孕的張去墮胎，因而導至虛弱生病。根據司馬新的〝張愛玲兩三事〞中即說：以張的名氣，不難找到更好的對象。偏偏張是舊式女子，戀愛都是被動的，如胡蘭成所說；張的個性是順從。讓我想到〝傾城之戀〞裏面的白留蘇說：

「一個女人，再好些，得不著異性的愛，也就得不著同性的尊重。」

胡蘭成真的喜歡她嗎？還是追求女人像集郵？張在他所遇的女子中，是最特殊、有才氣的。他選擇她 – 是一種挑戰，新鮮刺激。追上了是名利雙收，失敗了也無損失。賴雅則是完全利用了她，替自己晚年找到了一個看護。

1943年七月30日初識胡蘭成，九月出書〝傾城之戀〞。1944年五月開始連載〝紅玫瑰與白玫瑰〞。從這兩部小說中感覺出她對愛情的描寫不同於以前，活潑、生動。是不是她把和胡蘭成戀愛的經驗帶入了小說中。

『范柳原真心喜歡她嗎？』那倒也不見得。、、她看得出他是對女人說慣了謊的，、、

這和風流倜儻的胡很相似。

〝紅玫瑰與白玫瑰〞中：

玫瑰知道她已經失掉他了，、、她眼淚流了一臉、、，她緊緊吊在他頸項上，老是覺得不對勁，換了一個姿勢，又換了一個姿勢，不知道怎樣貼得更近一點才好，、、他做夢也沒有想到玫瑰愛他到這程度。

1945年8月日軍投降，胡逃亡鄉下，卻帶著女人同住。隔年初張去看望他，還帶來自己的稿費資助他。連最後一次寫信告訴他決定離婚，還寄了30萬元，兩部電影劇本酬勞。 經過一年半的心靈煎熬，認為無法挽回婚姻，才做離婚決定。（因為胡不肯放棄小妾。）以張愛玲的聰明才智她也許在情場上會迷失一時，但是真正面臨步入禮堂前，結婚的價值評估早已瞭然於胸了，但是輪到分手時雖然依依不捨，如胡蘭成在描寫張愛玲最後一次去看他，帶了幾萬元給他逃亡時的生活費，胡的身旁跟著另外一個女人。胡勸她將心比心接納她，就像姊妹一樣。他大概忘記張也是女人，女人的眼睛怎麼容得下這粒大砂子？由此可見胡的荒謬的泛愛觀念。

「色，戒」雖然發表於1979年（中國時報），但是早在1950年就已經寫定，中間修改了許多次。她在序言中說得好：

『愛就是不問值不值得』，也就是『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枉然』。

總之愛情的是苦、是甜，她都把它們編寫成小說，因此成名，也因此不朽。

夏志清教授推崇她是五四以來最偉大的作家，尤其是對女性心理的描寫。

【後記】：

夏志清教授曾說：為什麼張愛玲在紀念照片集錦〝對照記〞中沒有兩位丈夫的照片？對於胡蘭成的感情她已經不願意再提，但是對於賴雅則應該是比較恩愛的，卻也未曾把他的照片放進去，實在奇怪了。筆者根據兩個丈夫對她的影響力，覺得她的戀愛和婚姻都是適逢其時，在〝流言〞書中一篇談〝愛〞表達了她對愛情的看法：「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遇見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裏，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愛情就是這麼的沒理性。

                                  俗子2007/10/6（發表於同路人雜誌及澳洲新快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