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友按：老同學好友荊嘉婉推薦以下這一篇文章，特轉載分享。）

不再哭泣的花水木

作者：許書寧

(原刊載於六月份見證月刊)

星期五早上的彌撒結束後，只見身材嬌小的岩崎奶奶捧著一大束幾乎遮蔽視線的綠葉白花，要將它們浸在樓下廚房的鋁桶中，好為下午的聖母軍聚會做準備。只見那幾根新鮮樹枝上的白花們個個興高彩烈，熱鬧萬分地面朝著同一方向，在陽光底下被青翠的嫩葉襯托得閃閃發光。

「好漂亮！這是什麼花？」我問。
「花水木。」岩崎奶奶快樂地回答：「今天早上剛從庭院的樹上剪下來的。現在正盛開呢！下午聚會結束後要不要來看？」
「要要要！」我大聲歡呼。

當天的聖母軍聚會很不一樣，我想可能是因為花水木的關係吧。那兩束宛如白雪的小花讓整個房間的氣氛輕柔了起來，空氣中充滿了無可言喻的春天氣息，叫所有團員臉上也都不住地掛著微笑。

「岩崎太太，」松永團長忽然問：「妳告訴大家『花水木』的故事了嗎？」
「還沒呢。」岩崎奶奶笑著說。

一聽到要講故事，我馬上挺直了背脊，目不轉睛地盯著岩崎奶奶瞧。只見她慢條斯理地從皮夾中掏出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紙片，開始娓娓道出這個既美麗又動人的傳說。

從前從前……（真棒的開頭，不是嗎？），據說「花水木」和橡樹一樣，長得粗壯、堅固又高大。可是，就為了這個緣故，花水木的枝幹竟被用來當作刑具，成了當年在哥耳哥達的小丘上背負主耶穌的十字架。可憐的花水木對於自己被迫扮演的角色感到極度悲傷，因此不住地哀哭嘆息……。

耶穌對她說：「花水木呀，不要哀傷！從今以後，妳的枝幹將會變得細長且彎曲，再也無法成為擔負重荷的十字架。相反地，妳將開出十架形狀的四瓣花朵，我要在每一片花瓣上留下釘痕，並在花心上放置刺冠。」

於是，事就那樣成了。

聽完了岩崎奶奶的故事，再重新看了看花瓶裡怒放的美麗白花。的確，每一輪花朵都由四片宛如十字架的花瓣構成，花瓣先端的圓形缺口像極了釘孔，帶著混了血紅與鐵繡般的茶色痕跡。此外，心口上那圈由黃色花粉構成的點點花蕊，不也正和刺冠極為相像？叫我實在瞠目結舌，佩服不已。真不知這樣的傳說是由哪一位作者口中首次道出的呢！他一定有著一顆相當柔軟的心、驚人的觀察力、以及天馬行空的絕倫想像力吧。雖然明知這只是個故事（因為當年在以色列根本沒有花水木這種植物的存在），我卻因此深深愛上了這株不再哭泣的小樹，並對她背後那柔情似水的故事著迷不已。因為無論如何，這樣的傳說都是出於對基督的愛。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

聚會結束後，我蹦蹦跳跳地來到岩崎奶奶家。還沒走近，就已經見到一整樹和著青翠綠葉的白花，從矮牆上迫不及待地露出臉來，隨著風頻頻點頭招手，好不熱鬧！岩崎奶奶看我拼命照相，便領著我上了二樓陽台。

「從這裡看才好呢！」她說。

從陽台上探頭出去，等在下方的是一片隨風起舞的白浪。不知道為什麼，花水木的花朵全部不約而同地仰頭望天。因此，從樹下仰望時，所見到的大部分是綠葉；然而，一旦由天空中往下俯瞰，眼中所見除了白還是白！多麼驚人的景觀！

「最近，我每天早上在這裡曬衣服，腳下就是一整片的

我看著岩崎奶奶墊高了腳尖，像個小孩子般地將雙手搭在陽台上，伸出頸項瞇起眼睛，滿懷愛意地專注凝視著庭院裡的花水木，心中真有說不出的感動。天快要暗了，涼風吹得人冷颼颼的。穿梭於門前道路上的車馬行人匆匆來去，偶爾有些過路人不經意地抬起頭來，望見我們一老一少站在寒冷的陽台上發呆，便會忍不住露出一臉訝異的表情。他們恐怕永遠也不會知道，雖然氣候、溫度、場合和環境都不對，我們卻的的確確地正在賞花，再真實不過。

因為，在我們的腳下，有著成千上萬盛開的小小十字架。

每一片花瓣上都有釘孔、每一朵花心上都頂著刺冠。更重要的是，每一朵花兒都是天父的最高傑作。雖然花期不長，從世界誕生一直到現在、甚至直穿未來，每一朵花就只開那麼一次、只開那麼幾天。儘管她們的存在微小、也可能自始至終完全不吸引人注意，或者在根本無人觀賞的狀態下凋謝、回歸塵土；然而，那些事實卻都不影響花兒們的認真。花朵們不因「沒人看」而自暴自棄，也不會因為「懷才不遇」而委屈鬧脾氣。她們默默地出生、長大、綻放、凋零……，以造物主立下的規律與步驟，紮實且安靜地走完一生。沒有偷工減料、也沒有抱怨或不平，正如原本生來就該如此一般。

離開的時候，岩崎奶奶拿了把大剪刀，喀擦喀擦地裁下了兩株盛開的枝枒，用沾水面紙及銀箔紙細心包裹了切口，送給我帶回去。就那樣，我捧著數十朵潔白細嫩的小十字架上了電車，一路晃蕩著回到了家。下車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從公寓旁的小廣場抬頭望上瞧，正好看見半圓形的月亮在無雲的夜空中閃閃發光，潔白明亮的程度，簡直就和我懷中的花水木一模一樣。

（2024年4月28日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