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戀情人果

原發表於臺北文訊2024年3月號第461期第132-133頁

一早醒來，走到餐廳，看見墻櫃上的｢空氣花園｣結滿瑪瑙般的小番茄（見圖一），我一一摘下用裙角兜著到厨房放進洗菜籃裏冲洗，有詩云：｢番茄架下春光現， 花香自引蝶来戀。 待到满面羞红時， 與花争艷俏流年。｣自是別有一番滋味。不禁想起幼時的自己。

圖一：20201225格主攝

讀小學高年級時上全天班，中午帶便當。吃完中飯，還有半小時才上下午第一堂課，學校後門就是傳統菜市場，於是溜去那個市場逛一圈，看到漂亮的小番茄，就用零用錢買一包，喊價新臺幣五毛。

洗過的小番茄，紅彤彤的像精靈的雙頰，非常好看，晶瑩剔透，仿佛要滴出水來，丟進嘴裏吃，甜而不膩，汁多解渴，比便當好吃到我眼淚撲簌簌而下，我慢慢吃，到放學時才吃完。

小學畢業後，吃小番茄的悠然時光一去不復返，從此只與便當爲伍，一直到讀大學才結束灰色的日子。平常媽媽買的番茄是大號的，紅中帶綠，不是籐上熟，切成薄片加糖吃，雖脆雖甜雖有水汁，但是跟小番茄比，縂欠了些説不清的滋味。

在臺北讀大學時，周末去找姥叔打牙祭，他是我媽的叔叔，從校級軍官退役後就在敦化南路的中泰賓館當會計，孤身在台灣，對我們幾個孫輩非常慈祥，他帶我去吃各式各樣的菜，其中就有番茄炒鷄蛋、番茄蛋花湯、番茄炒牛肉、番茄木瓜芒果沙拉、番茄醬油薑末糖等桌上的美味佳餚，千姿百態，都是我媽不做的菜。

谷歌說：番茄原產於南美洲安第斯山地带的秘鲁、厄瓜多爾、玻利维亚、智利等處，原名叫｢狼桃｣，隨著印第安人的遷徙，將番茄傳到墨西哥，變異出許多新品種，有大有小。到了十六世纪，英國公爵俄羅達拉带回英國，獻给情人伊麗莎白女王一世以表達愛意，於是她有了別名叫｢爱情果｣或｢情人果｣，象徵愛情贈予愛人。

番茄是在明朝时期傳入中國，取名｢番柿｣，又名｢六月柿｣或｢西紅柿｣。富含茄紅素，有防癌之效，屬有益蔬果，大多做爲菜旁雕飾。

寒舍後院寬敞，太陽東升西落，陽光終日亮麗嫵媚，本是種植情人果的好地方，可是茵茵草地邊有小溪流，橡樹高大華蓋連結，樹下陰涼舒適，狐狸、鹿群、松鼠、花栗鼠頻繁出沒，吃草喝水、追逐嬉戲、躺下歇息。我種的番茄開黃花時，鹿兒捷足先登吞掉黃花，有幸結果的情人果，花栗鼠和松鼠則先品嘗，咬得不成茄型，飛鳥和綠蟲也來凑一脚，縱有貓頭鷹飛翔坐鎮，衆生依然我行我素。不氣餒的我年年種苗株，都是白忙一場，全賞給了後院的動物嘉賓。

2020年起，新冠疫情猖獗而封城，天天在家上班，我始在厨房裏育苗，包括蘋果、橘子、芒果、情人果等，長一寸高了就移植到客廳裏的花盆，可惜情人果一直沒動靜。兒子靖靖看我徒勞無功，送我一座迷你｢空氣花園｣，包括水盆、高架、LED燈、9個迷你種子冰淇淋桶、一瓶生長液、一個電腦芯片。靖靖幫我組裝起來，灌滿水，滴進生長液，插入迷你冰淇淋桶，啓動電源，設好電腦程序，一切就緒，就等苗兒來報到。

我天天向迷你｢空氣花園｣朝聖，第十四天長出了小綠葉，令我欣喜若狂，第四十天開出第一朵花，我必須天天搖枝幹權充蝶蜂替花兒授粉，第四十七天結出第一個情人果，然後變大，然後轉紅，因爲是籐蔓上自然紅透熟透，吃進嘴裏甜得恰到好處，就像熱戀中的愛依依，情殷殷。我寫短信給靖靖描述多麽好吃，他以英文囘短信：｢恭喜媽咪，吃到世界上最甜美的果實，祝您天天幸福快樂！｣我笑眯眯讀信，多麽實誠的ABC兒子，不誇張，不邀功，顯露身爲工程師和項目主任的本質，我打從心底歡喜地謝謝他。

豐收時，我一天可以採摘七、八十個，吃得合不攏嘴，堪與陶淵明｢採菊東籬下｣媲美 。

現在進入第四個年頭了，老早囘到辦公室上班的我，春末時，依然在後院種下六株情人果苗，至今長葉長高卻不開花結果，自然也無蝶來戀蜂來愛，幸虧屋裏的空氣花園盛放，讓我全年擁有｢甜得恰到好處｣的情人果相伴，時時刻刻愛戀著，看她，吃她呢（見圖二）！

圖二：20240323格主攝影

（2023年7月29日寄自馬里蘭州；

原載於臺北文訊2024年3月號第461期第132-1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