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雅一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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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後, 我發現書裡夾了一張發黃的小照片,  有四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兒, 照片背後寫「我在同學家裡玩時照的像。穿方格大衣的是我。貼牆坐的是魏承, 梳小辮的是xx蘭, 張清華是頭髮最長的。」我將照片寄回給老師, 並好奇地問其他三個女孩的下落, 老師說失去連絡不清楚了。翌年的復活節, 老師寄來一張卡片, 上面寫了很多祝福的話語，信尾簽名秀亞師，耶穌復活節前夕，九九年，我如獲至寶，反復捧讀，並珍藏至今。

從此, 我跟老師通信和打電話, 老師給我許多勉勵之語, 是我對寫作更努力不輟。老師在報上看到我的文章也一定剪下來寄給我, 老師的細心體貼周全使我衷心感激, 也教我要學習體會這一份獨特的細膩。

婆婆病重, 於同年五月在洛杉磯去世。我們身帶重孝, 不敢輕易拜訪親朋好友師長, 所以去洛杉磯時只敢電話問候老師。二000年四月二十八日又去洛杉磯為婆婆做周年紀念儀式之後, 想去拜訪老師, 可惜老師來電話說正感冒咳嗽, 不宜待客, 又問我何時再來洛杉磯? 我說暑假會再來。老師說這樣妳不會讓我等太久, 我等妳暑假來。結果, 我們暑假卻去了懷俄明州的黃石公園遊玩。九月底接到老師寄來我的一篇文章剪報, 十二月接到老師的聖誕卡, 字跡仍娟秀, 筆畫已不如以前清楚, 我開始惦念老師的健康情形。

張老師生在五四運動的那一年, 卻在二001年的五四那天緊急住院, 住了近兩個月, 仍記掛著要出院回家續寫兩篇短篇小說和一篇長篇小說, 終因肺腎衰竭在六月二十九日中午榮歸主懷。

張老師始於五四, 終於五四, 從十四歲開始寫作, 學貫中西, 七十年不忮不求, 不捨不停, 出版文學、著譯、藝術、評論達八十二冊, 總共八百餘萬字。老師對文學的熱情, 散發出璀璨的光輝。讀她的詩與散文, 會淨化心靈, 激舞魂魄, 油然生出雅潔善美。我一直獨愛五四時代的人物, 老師從那個時代出生走過來, 我當然敬愛無比, 終生相隨!

秀亞師曾說: 「只有無條件地愛一個人獨特的靈魂時, 才可以說是真正的愛, 而也只有這樣的愛才是永恆的愛, 因為靈魂上的相知相契, 非關資財之富, 形貌之美」(《湖水･秋燈》, 第八十九頁)。這分少女天使的純潔未因年齡的增長而稍減, 而其愛國的情操卻又不輸鬚眉。我真正著迷, 愛極著永恆的愛, 讓我奉為圭皋。

我衷心仰慕張秀亞老師, 從二000年春, 我在本地一慈濟團體義務教導寫作, 數年後又在華府作協轄下的寫作工坊任教，我就一直以張秀亞老師的文章做教材, 不知老師感應否? 我日後還會繼續用老師文章教下去, 這也是上主讓我紀念張老師的好方式, 在文章裡繼續感應老師的清靈雅緻與人生教誨及綿綿不絕的智慧, 也許也可以彌補我二000年暑假食言的終身遺憾!

只是, 秀亞師, 我真不捨得再度不到您的手書, 見不到您的慈顏, 聽不到您的笑聲。只是, 德蘭, 妳得節哀, 于斌樞機看媽媽在人世太辛苦。在大聖保祿瞻禮日, 接她去了天堂……

(原載於2001年11月23日人間福報覺世副刊；

收入《甜蜜的星光》光啓文化出版)

後記: 二0一六年八月二十一日在華府華文作家協會給了一個講座, 討論與分享張秀亞老師的文學作品對我的寫作的影響, 盡吐我內心對張老師這些年的思念所帶來的鞭策, 不間斷的寫, 雕琢我越來越像家父所期盼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