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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報記》導讀(二)
2021/06/09 19:34:14瀏覽51|回應0|推薦0

《冥報記》導讀(二)-淨慶居士

〈一〉、報應論

       這類故事的數量較多,所涉及的是屬於一般性的善惡心行,所強調的是「業報不失」的理論與事證,勸勉大眾慎勿作惡,免致惡果;或已造惡因,則多修福業。對因果業報的「不信」,一般人多由於無知,少數人或出於傲慢,也有因其難以徵驗而存疑的。如元大寶與同僚相約:「若先死者,當來報因果之有無也。」他死後,即托夢相告:「今乃知(善惡之報)定有不虛,故來報君,其勉修福業。」問其狀,則云:「冥報固不可說,他亦不可道。」(唐.元大寶,頁48)生前不信,死後乃知,可向世人現身作證,強化其行善止惡的信念。但所谓「冥報」的詳細內容,之所以「不可說」,或因時候未到、或因複雜難言,但多半是有徵可信的。其次,就倫理功能而言,以正面的心態「信」其有,必可端正身口意三業,於自於他皆受其利。

       又孫寶死後,問冥官:「未審生時罪福,定有報否?」官曰:「定報。」又問:「兼作罪福,得相屏除否?」官曰:「得。」(隋.孫寶,頁29)按,罪福必有報——生前若無現報,死後必有冥報:「人死,各從本業受報」(同上)

       《冥報記》中「懺悔滅罪」最典型的例子是楊師操,於唐初任官,退休後躬耕為業,「然操立性,毒惡暴口,一生已來,喜見人過,………無問大小,常生恐嚇;於自村社之內,無事橫生整理,大小譏訶,是非浪作。」這樣的性行,漸至「惡心日盛,人皆不喜見。」他亦自知性惡,曾向人說:「吾性多急暴口,從武德已來,四度受戒,持行禮拜,日誦經論,化人為善,然有大小侵己,操不能忍!」某日,有人來告云:「東陽大監,故遣我追儞,為儞自生已來,毒心纏縛,不能忍捨,逢人即說勸善,己身持戒不全;慳貪不施,自道我有善心,供養三寶,然未曾布施片財;雖口云慙愧,心中即生別計,惑亂凡俗,為此喚汝。」隨即暴斃,而魂神入冥,遊到「猛火地獄」,據說此獄是為「持戒不全、修善中休、知而故犯」者準備的,而「楊師操,一生喜論人過,………今欲遣入此處。」師操聽了,惶恐叩謝,且問:「若為得脫?」答云:「儞但至心禮十方佛,殷心懺悔,改却毒心,即隨往生,不來此處。雖懷惡意,一期能悔,如菩薩行,不惜身命,得生淨土。」師操便依教發露,殷勤懺悔,遂放還家,經三日得活。便向惠靖禪師處,改過懺悔;並從此「每一食長齋,六時禮懺。」後於夢中有人來云:「儞既止惡,更不追儞,但儞勤誠修善,不須憂之。」(唐.楊師操,頁142)另:張法義於華山遇僧,為說:「俗人多罪累,死皆入惡道;誠心懺悔,可滅之。」即為他行懺滅罪。法義死後,於冥間受審,該僧也入冥求情,閻王為此「特放七日,還家修福」(唐.張法義,頁74)又,孔恪本應受罪,冥官放他七日,歸家追福,他還陽後:「大集僧尼,行道懺悔,精勤苦行。」(唐.孔恪,頁78)這兩例都說明了:本罪所應受之惡報,仍有轉化的可能;而轉業滅罪的方法,最直接有效是「如法懺悔」。

 

1、善惡業報

       《冥報記》中惡業惡報的事例甚多,尤其惡業之首的「殺生」最嚴重,如:「竇軌,性好殺戮,………多殺將士。」後來病篤,見許多人頭來索命,言畢而薨。(唐.竇軌,頁80)又韋姓男與某婦人誓不相負:「累年,失寵愛,婦人怨恨;韋懼其及已,因縊殺之。數日,韋身遍癢,因發癩而死。」(韋姓男,頁74)又如康抱坐其兄叛亂,當死,而自匿於京師十年;後被曾姓舊識出賣而伏法,死前曰:「我誠負官,死自我分;然無負於卿,卿與我故知,不能相濟,曷反如此?若死者有知,必當相報!」果於數日後,取其頭去。(隋.康抱,頁72)以上三則殘殺、謀殺、陷殺的例子,也許可追溯到前世的殺報因緣;如戴天冑曰:「吾生時,誤奏殺一人;吾死後,他人殺一羊祭我。由此二事,辯答辛苦,不可具言。」(唐.戴天冑,頁42)「人命關天」——人與人相殺,可依法量刑,或私下報復,表面上似是公平的。但若以人類而殺害畜生,則只有「冥報」償還了,如:姜畧少好畋獵,後遇病,見數千無頭鳥繞床鳴叫:「還我頭來!」於是頭痛氣絕,許久乃蘇。(隋.姜畧,頁63)又,潘果於塚間見一走失之羊,乃捉以歸家;其羊中路而鳴,果乃拔去其舌,於是夜烹食之:「後一年,果舌漸小,遂銷盡。」(唐.潘果,頁70)又,趙文若病重,見有眾多豬、羊、雞、魚、鵝、鴨之屬,競來責命;死後下地獄:「見受罪處訖,(冥)王付一盌釘,令文若食之;并用五釘,釘文若頭、項,及以手足,然後放過。」復活後,頭、手足常痛。(隋.趙文若,頁113)又,李壽性好畋獵,長殺狗餧鷹;旣而生病,見五犬來責命:「既無罪殺我,又未死間,汝以生割我肉,臠臠苦痛,吾思此毒,何有放汝耶?」有人為他請命曰:「殺彼,於汝無益,放令為汝追福,不亦善乎!」犬乃許之。李壽還陽後,遂患偏風,肢體不隨。(唐.李壽,頁121)這幾則都是殺畜之報,己身承受,雖許諾為之修福以抵死,但活罪難逃;可見殺生所致之怨氣難解也。

       也有個人殺生而殃及眷屬的,如:李寬好田獵,常養鷹數十:「後生一男,口為鷹嘴,遂不舉之。」(隋.李寬,頁62)王將軍好獵,所殺無數。生女七歲,忽爾走失;後於三十餘外里棘中尋得之,口作聲似兔鳴。抱歸家,月餘不食而死。(隋.王將軍,頁56)這或是受了傳統「家族承負」說的影響,或因其子女為了償宿業而托胎於此以承其父所造殺業也。總之,業報說旣涉及「三世」以上,則眾多因緣的錯綜複雜,並非凡夫所能知曉。

       又由於凡人不能測知「業報」的實情;而認為冥界的審問、取證,或可彌補這方面的缺失,讓人們於因果報應更確定,如孔恪與冥官的問答,乃論心(動機)不論事(行為),且令犯者自知罪過所在:

冥)官曰:「汝殺牛會獠,欲以招慰為功,用求官賞,以為己利;何云國事耶?………客自有食料,無鴨。汝殺供之,以求美譽,非罪如何?又復殺雞卵六枚。」「汝殺他命,當自受之。」(唐.孔恪,頁78)

       殺生乃極重之罪,以同理心而言,萬物莫不貪生怕死,是以佛教制戒,於重要經論中,對「慈心不殺」及「殺生惡報」多方勸戒。

       相對於「殺生」的惡報,書中也有兩則關於「放生」的善報,如嚴恭偶然以經商錢買黿放生,而當天黃昏:「有烏衣客五十人」,到他父母家寄宿,「并送錢五萬付恭父曰:君兒在楊州市,附此錢歸,願依數受也。」其父受之,「記是本錢,而皆水濕。」(陳.嚴恭,頁19)除了「錢歸原主」之外,似無其他善報;但嚴家經歷了這般神異之後:「共往楊州起精舍,專寫《法華經》。遂徙家楊州,家轉富,大起房廊為寫經之室,莊嚴清淨,供給豐厚,書生常數十人。」歸信了佛教,廣作佛事,從此神靈護法,成了三寶吉祥之家。就宗教的立場,由俗入信,是娑婆眾生最大的福報:「佛法難聞今已聞」,正是善根成熟、功德發用的機緣。又如:「蜀人將決池取魚,嘉運時為人講書,得絹數十匹,因買池魚放之。」由於這件善行,得免於被東海公勾攝入冥為官。(唐.馬嘉運,頁75)另一則說趙文若曾入地獄,受「吃肉殺生」之報;還陽後,夢見青衣婦女來乞命,文若得知屬下將為他殺一小羊;報云:「汝急放却,吾與價值,贖取放之。」贖羊放生,是為己免罪也。(唐.趙文若,頁113)

       其次,有幾則關於「偷盜」的,其罪行似小,報應卻很重,如:某人母生前私取其子五升米送給女兒,死後「坐此得罪報,受驢身」,在其子家勞役五年以為償,卻被其子「以非理相苦」,乃向其女投訴:「涕淚交流,不食水草。」(隋.王午戒,頁71)又筆工趙士之女:「往年未死時,盜父母錢一百,欲買脂粉,未及而死。」錢雖未用,而「盜行」已成,死受「青羊」身,該被殺傳食以償父母,乃向來客求援而得免。(唐.趙大亡女,頁69)與此類似而更悽慘的,有韋慶植之女:「嘗私用物,不語父母,坐此業報,今受羊身,來償父母命;明日,當見殺。」乃托夢其母以乞命,又現形來客以求情,其父皆不信,仍殺之。(唐.韋慶植亡女,頁85)這三則都是自家內偷竊,且錢物甚少、動機單純,當事人是親子關係,按家法亦情有可原;只因生前隱瞞,死後受「驢、羊」身以償;但故事卻讓牠們有機會(現形、托夢)向旁人(妹、客)自訴、求情;結局則有好有壞:或信其言而送佛寺安養、或不信而仍以畜生殺之。

       以上為十惡業的「殺、盜」兩項;此外,有三則關於「不孝」的故事:河南人婦,養姑不孝;姑兩目盲,婦切蚯蚓為羹以食之;姑竊藏一臠,留以示兒;兒還見之,欲送婦詣縣:「未及,而雷震,失其婦;俄從空落,身衣如故,而易其頭為白狗頭,言語不異。」後來乞食於市,不知所終。(隋.河南人婦,頁66)此婦之心行,人神共忿,未及送官,先受天罰——人身狗頭,以示其為「衣冠之禽獸」也。其次:謝弘敞妻生前,曾以不淨盌,盛食與親;於地獄中:「以銅汁灌口,非常苦毒。」後雖還陽,而口內皆爛。(唐.謝弘敞妻許氏,頁117)所犯過失,是疏忽、或惡意?此處並未辨明,但依其行為之性質,而受同類的果報。又,張法義曾「張目私罵」其父,冥司判他「杖八十」(唐.張法義,頁86),所罰似輕,或因此人「年少貧野,不修禮度」,情有可原也。

最後,有一則「虛應虛受」的例子,從反面說明「業感報應」的嚴謹:梁武帝微時,識一寒士;即位後,偶於苑中見其牽舟,乃答應他:「明日可上謁,吾當與汝縣令。」此人幾次奉勅而往,皆有事而不得通,乃問沙門寶誌,寶誌告之曰:「終不得矣,但受虛恩耳。過去,帝為齋主,君具疏,許施錢五百,而竟不與。是故今日,但蒙許官,終不得也。」(梁時一寒士,頁18)

 

2、冥界經歷:

       佛教小說宣揚「善惡業報」的故事中,最聳動的模式是:「死而復甦,自說見聞」。這其中包括了暴死(或受聘)、入冥、審判(受刑)、游觀、還陽、述說、補過等內容。《冥報記》這類故事也較多,如<唐.眭仁蒨>(頁33)先說仁蒨「少有經學,不信鬼神,常欲試其有無。就人學之十餘年,不能得見。」後以殊緣,認識了「臨胡(鬼)國長史成景」,且結為至友:「經十年,凡數十相見。後忽駐馬,呼蒨曰:比頻見君,情相眷慕,願與君交遊。」接下去有兩個重點:一是情誼的發展,二是果報的說明:

(仁蒨)問:「佛法說有三世因果,此為虛實?」(成景)答曰:「實。」蒨曰:「即如是,人死,當分入六道,那得盡為鬼?」………景曰:「其得天道,萬無一人,如君縣內無一五品官;得人道者有數人,如君九品;入地獄者亦數十,如君獄內囚;唯鬼及畜生,最為多也,如君縣內課役戶。」蒨曰:「鬼有死乎?」曰:「然。」蒨曰:「死入何道?」答曰:「不知。如人知死,而不知死後之事。」

蒨問曰:「道家章醮,為有益否?」景曰:「道者,天帝總統六道,是謂天曹;閻羅王者,如人間天子;太山府君如尚書令,錄五道神如諸尚書。若我輩國,如大州郡。每斷人間事,道上章請福,天曹受之,下閻羅王云:『某月日,得某甲訴云云,宜盡理,勿令枉濫。』閻羅敬受而奉行之,如人之奉詔也。無理不可求免,有枉必當得申。」

蒨又問:「佛家修福何如?」景曰:「佛是大聖,無文書行下。其修福者,天神敬奉,多得寬宥。若福厚者,雖有惡道文簿,不得追攝。此非吾所識,亦莫知其所以然。」

       這篇文字可視為《冥報記》中「三界」觀的完整說明;其審斷人事的組織,是佛、道混合而重新安排--天帝、太(泰)山府君是本土的信仰,佛、閻羅王、六道是外來的觀念;這裡卻將「閻王」插置於「天帝」與「太山」之間,成了嚴密統署的體系;而佛陀的地位、及(信佛)修福者的功德,被提高、超越於「天曹、惡道」的管攝之外;全書大部分的故事在演述這樣的觀念--雖然善惡各有報,分毫不差;而信佛者,或先做福業而減夙罪、或已造惡業而後追福,皆因佛(菩薩)之大悲願力而得寬宥;為何如此,書中云:非一般人所能知也。

       雖如此說,但《冥報記》中有關「冥司地府」的描述,似乎仍是閻王與太山各行其是,很少同時提及,且表現了不同的風格;例如書中幾則對「閻羅王」的形容:「至一官曹,廳事甚宏然,其庭亦廣大,………一大官坐高床座,侍衛如王者。」(唐.李山龍,頁52)又:「見宮門,引入庭,見(武帝)共一人同坐,而有加敬之容。」(周武帝,頁59)又:「(王)宮在東,殿宇宏壯,侍衛數千人。」(唐.張法義,頁86)排場與權位似乎很大,但或因閻羅王傳入中國後,雖納入「天帝」的統轄,主斷亡魂業報之事;但似乎多以「冥王」的尊貴身分,處理佛教相關的案例,如:「(釋慧如)被閻羅王請,行道七日。」(唐.釋慧如,頁7)「王指座謂山龍曰:可升此座誦經。………升座訖,王乃向之而坐。」(唐.李山龍,頁52)「王起迎僧曰:師當值來耶?………然師為來,請可特放七日。」(唐.張法義,頁86)

       至於其他的冥判事件,則多由太山府君及其他冥官處理,如:「僧問曰:聞世人傳說,泰山治鬼,寧有之也?神曰:………有之。」(隋.宿太山廟客僧,頁24)又:「我今任太山主簿,已請天曹報殺卿!」(隋.康抱,頁72)而本書中太山府君的轄属州縣與官吏名目較複雜,形象也較人間化:有家室兒女,須睡眠、可欺瞞;其職司系統也有循私貪污、錯拘暴虐等缺失。由於這些近似於「人道」的特色,發展出一種人鬼(神)的情誼,如前例成景對眭仁蒨說:「與君相遇也;吾乃能有相益,令君預知禍難而先避之,可免橫害。唯死生之命,與大禍福之報,不能移動耳。」又以其從騎掌事贈之,遣隨蒨行:「有事令先報之,有爾所不知,當來告我。」後來,仁蒨曾具饌饈、金帛以贈成景:「鬼神道中亦有食,然不能飽,苦飢;若得人食,便得一年飽。………鬼所用物,皆與人異;唯黃金及絹,為得通用。然亦不如假者,以黃色塗大錫作金,以紙為絹帛,最為貴上。」人鬼之交愈深切。數年後,仁蒨遇病,成景告以:「太山主簿闕一員,薦君為此官;案成者,當死。」又百般為他設法,終得免死。後因本縣為賊所陷,死亡略盡;仁蒨為掌事所導,竟以獲全。

       另一則<唐.兖州人>(頁135)與此類似:兖州張某,因詣京赴選,經太山而謁廟祈福,見府君第四子之儀容秀美,心生愛慕,乃祝曰:「但得四郎交游,詩賦舉酒,一生分畢,何用仕宦!」果然感得四郎現身來告云:「今歲不合得官,復恐前途,將有災難,不復須去也。」張不從,與同伴夜行,被賊劫掠,幸得四郎搭救。後來,張無官而歸,四郎帶到府中作客,歌舞飲宴,同室而寢。這裡寫泰山府君也有家庭子女,其居處:「有飛樓綺觀,架逈陵虗,雉堞參差,非常壯麗,侍衛嚴峻,有同王者所居。」而人神交往,並無任何隔礙;且府君亦嘉許張某:「汝乃能與我兒交游,深為善道,宜停一二日醼聚。」類似的世間情誼,淡化了「太山治鬼」的森嚴性;後段又說:張某偶然在府中見其妻「於眾官人前,著枷而立。」乃告知四郎,遂召冥官設法:「司法乃斷云:此婦女勘別案內,嘗有寫經、持齋功德,不合即死。」張某夫妻乃辭別四郎,借馬同歸,而「妻雖精魂,事同平素,行欲至家,去舍可百步許,忽不見。」張某趕回,開棺,其妻起坐笑曰:「為憶男女,勿怪先行!」這段寫陰間斷案的徇私,及世間眷属的貪戀,並無批判之意,而是突顯「人道」情感的珍貴;這或许是《冥報記》所呈現的,唐代佛教小說「世情化」的傾向。若再細分,「入冥遊觀,還陽自說」的故事可有兩類:

a、應訊或錯勾——

       以下數則,本因「罪業」成熟而入冥受訊,後經對質無過而釋放、或得僧人救護而免死,暫回陽間,懺悔行道以贖前愆。其進行式大致如此:「暴病死,………經××日而蘇,自言:初死時,被鎖官數人收錄,至一官曹(府)。」接著便是地獄的經歷見聞。如:「王璹,暴病死,經二日而蘇,自言:初死時,見四人來至其所云:追汝!璹隨行,入一大門,見有廳上西間,有一官人坐,形容肥黑;廳東間,有一僧坐,與官人相當,面向北。各有床褥几案,侍童子二百許人,或冠或否,皆美容貌。階下有官吏文案………。」王璹是被拘來與某亡者對質,經查「無罪」,而放他還陽。較奇特的是:主事者除了廳西的「官人」之外,廳東另有一「僧」,王璹獲釋:「至東階下拜僧,僧以印印璹臂曰:好去!」須其印乃可通行;而此僧之來歷與職位,並無說明。更不可解的是,出獄途中受了諸般刁難:又被某官怒斥「搭耳」,幸得門吏以手挑之,才免於耳聾。出門後,又有吏來討人情,索取三千白紙錢,十五日內準付;王璹許諾了,才為他指路返家;璹復甦後,忘不與錢,隔天又病,冥吏親自來討,幾經波折、兩度挑剔,才給付了事。(唐.王璹,頁81)這段經歷中,有私刑的、有暗助的、也有索賄的,不異於人間的官僚行徑。

       類似的例子,另有李山龍:「暴病亡,………七日而蘇,自說云:當死時,被鎖官收錄,至一官曹,廳事甚宏然,其庭亦廣大。庭內有囚數千人,或枷鎖、或杻械,皆北面立,滿庭中。」閻王問他做過什麼福善業?山龍說:「誦《法華經》兩卷。」王稱此大善,請他升座誦經,並讓他歷觀諸獄,並放他還陽;卻有三人來討索賄,據說是「前收錄君使人,一是繩主,當以赤繩縛君者;一是棒主,擊君頭者;一是袋主,吸君氣者。見君得還,故乞物耳。」山龍復甦返家後:「剪紙作錢帛,并酒食,自送於水邊燒之。」(唐.李山龍,頁52)這裡的重點在於稱說「誦經之福」可免地獄之罪;而讓此善人參觀各獄,證明「此諸人者,各隨本業,赴獄受罪」,給亡魂「悔過、補救」的機會;更可強化他(讀者、信眾)對學佛作善的信心——這類情節正是「輔教小說」的套式。

       其次兩則,都是罪(業)死入冥,卻被高僧所救的例子;如張法義曾於華山巖穴中遇僧,為他「懺悔滅罪」;後來法義病死又蘇,自說:「初死,有兩人來取,乘空南行,至官府,入大門,又巡巷,左右皆是官曹,門閭相對,不可勝數。」冥官將法義過錄事:「始錄一條,即見巖穴中僧來………曰:張法義是貧道弟子,其罪並懺悔滅除,天曹案中已勾畢;今枉追來,不合死。」閻王說:其他罪案已滅除,只有「張目罵父」一項,「在懺悔後,不合免。」「然師為來,請可特放七日。」僧請閻王印之,曰:「可急去!還家修福。若後來不見我,宜以印呈王,王自當放汝也。」(唐.張法義,頁86)僧人在地獄中似有威權,甚至「當值」,冥王雖依犯者之業而行罰,也須給僧面子,特放七日以「修福」補救。又如鄭師辯:「暴病死;三日而蘇,自言:初有數人見收,將行入官府大門,見有囚百餘人,皆重行北面立,凡為六行。」辯憂懼,念佛,忽見生平相識僧來,曰:「吾今救汝得出,可持戒也。」乃代向冥官說其福業,官曰:「放之。」僧領他出門,為授五戒,又以瓶水灌其額、給黃帔一枚說:「日西當活。」並示其歸家之路。(唐.鄭師辯,頁49)這是生前不修福,下地獄還有救的特例。兩則又都提及「時間」的差異性:「七日,七年也」,「死生,反晝夜也」。冥界七日等於陽間七年,且彼此之晝夜顛倒。

       其次,錯追而入冥的:孫寶少時「死而身暖,經四十餘日乃蘇,自說:初被收,詣官曹內。」忽見其母言:「從死以來,久禁無進止,無由自訴。」隔日,冥官判寶無罪,放出;寶代其母陳情:「寶母福多罪少,乃被久留。若有定報,何為如此?」官吏勘別簿,果如所言,因命釋放,配生「樂堂」,彼處「如好宮殿,有大堂閣,眾人男女,受樂其中。」寶在彼歷觀遊戲月餘,而無還意;被伯父責曰:「汝未合死,何不早還?」因以瓶水,遍淋其體,遣之還陽。(唐.孫寶,頁29)孫寶「無罪而被收」、其母「福多罪少而久留」,連續兩次差錯,只為了借孫寶之口,說明「生時罪福定有報」「兼作罪福得相折除」之理;並介紹所谓的「樂堂」——此為「福多」者的配生處,孫寶「業惡,不得生樂堂;但以未合死,故得客遊其中。」樂堂是位於「冥界」某區之宮殿,或與《幽冥錄.康阿得》的「福舍」,似是天堂與地獄之間的(暫時)處所,雖不如淨土,但男女可受樂於此。

       另一則也是錯勾,但半途放回;其精采處,在於「還魂」的描寫:孫迴璞於半夜,被兩人帶到至苜蓿谷,遙見另兩人說:「汝等錯!宜放彼人。」璞循路而還家:「見婢當戶眠,喚之不應。」「入戶,見其身與婦並眠,欲就之而不得,但著南壁立,大聲喚婦,終不應。」「屋內極明,見壁角中有蜘蛛網,………並見梁上所著藥物,無不分明;唯不得就床,知是死,甚憂悶,恨不得共妻別。倚立南壁,久之微睡,忽驚覺,覺身已臥床上。」(唐.孫迴璞,頁39)死而復生,恍如隔世,這樣的經驗,似乎有助於對人生意義的省思與重估。

b、行道或判事——

       因借重某人知德行或才學,以協助冥官度化亡魂、或處理案件,而順便遊觀了獄諸相。這樣的故事,在古今傳聞與小說中甚多,也是很有效的宗教宣傳。

       沙門慧如坐禪修定,七日不動;既而開目,曰:「被閻羅王請,行道七日滿。」王特許他會見獄中故人:「即遣喚一人,唯見龜來,舐慧如足,目中淚出而去。」另一人「罪重不可喚,令就見之」;使者引至獄前,門開而大火流出:「舉目視門,門已閉訖,竟不得相見。」(唐.釋慧如,頁7)所欲見的兩人,罪輕者轉身為龜;罪重者火獄受刑,此景此情,令人心生警惕而不敢為惡也!同類的例子如:某僧願見兩位先死的同學,泰山神告曰:「一人已生人間」;「一人在獄,罪重不可見」,乃往就之:「遙見一人在火中,號呼不能言,形變不可復識,而血肉焦臭。」(隋.宿太山廟客僧,頁24)被強徵入冥判事的,多為「主簿」「記室」「錄事」之類的下級事務官,當事人有藉口求免的,亦有不得已赴任的,如:眭仁蒨遇病,據說是「太山主簿一員闕,薦君為此官。」「案成者,當死。」後經鬼友(成景)指點:「文書欲成,君(向泰山府君陳)訴,懼不可免,急作一佛像,彼文書自消。」(唐.眭仁蒨,頁33)又如孫迴璞:「魏太師(徵)有文書,追君為記室。」璞乃與家人訣別,又請僧行道,造像寫經;幾日後,被引入山中宮殿,眾迎曰:「此人修福,不得留之,可放去。」(唐.孫迴璞,頁39)又,馬嘉運:「此府記室闕,東海公聞君才學,欲屈為此官耳。」幸遇同事霍璋與他串供:「鄙人野,頗以經業教授後生,不足以尚管記之任。」於是放回。(唐. 馬嘉運,頁75)又,柳智感為冥官所追:「今有一員官闕,故枉君來任之。」智感辭以親老,且自陳福業;王勘之信然,乃曰:「可權判錄事。」智感許諾拜謝,從此:「夜判冥事,晝臨縣職,遂以為常。」而「每於冥簿見其親識名狀、及時月日,報之,教令修福,多得免者。」三年後,因該職另得人選而除役。(唐.柳智感,頁89)

       前三例都是被追攝入冥,而因舊識(鬼)暗助、或行道修福而得倖免的;當事人之所以避不受命,乃陰陽不同界,若任彼職則必減壽而死,故不願以死換取冥職。

       總之,此書中入冥者經歷的自述,偏於生前「罪、福」的審理對質,以證明「善惡必有報」,大部分報應在現世的人間;因此關於「地獄酷刑」的恐怖描寫也相對的簡略,卻多令彼還陽「修福」或請親友「追福」。其勸人知罪能懺、練行補過,可說是儒學存養與佛教信仰的結合;這與唐臨表現在處事、治獄(具如前述)上的寬恕成全之心,可說是始終一貫的。(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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