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幽暗的斗室一隅坐著三個落寞的身影，一室的懷念老歌伴隨著香醇的咖啡在室內流竄，四周低揚著細碎的笑語，然而那三名女子卻彷彿為世界唾棄，所有的歡愉與愜意在環覆她們以先就被一股莫名力量阻隔了。

「幾點的飛機？」

率先開口的是唐季情。此刻，她秀逸的眉峰正糾結著，定住在杯緣上的雙眸顯得無神而渙散，無法化去的濃濃失望覆滿她清麗的面容。

「下午三點半。」陳凱柔鬱鬱的回覆。花了冗長的時間推演鑽研，事情不僅毫無進展更甚的是一無所獲，面對這樣的結果她無法接受。

可行的辦法全想齊了，能付諸行動的也幾經身體力行，然而對於混沌的情事非旦沒有幫助，反而更加深了個中的撲朔迷離，這樣的結果令眾人始料未及。

三人各自沉凝著，半晌，朱淑茹才抬頭望著兩名摯友緩緩開口：

「結局不該如此。」

唐季情的朱唇在含住杯緣前停住，硬從齒縫中擠出一句：「是不該，只是…一切由不得我們。」吐完，她悶悶的將杯內的黑色液體一仰而盡。

沒有人希望結局如此，不過是迫於無奈不得不接受罷了！期限已至，縱使疑雲重重又如何？三人各有其固定生活模式，為了追根究底已暫且改變了某些既定的生活軌道，可惜她們終究還是要撒羽而歸了，疑雲依舊是疑雲，怕是終將永無明日的一天。

「咖啡飲罷，大家各自散去吧！記得別來送機，離別的場面我不習慣。」陳凱柔也悶悶的乾完一杯。

        濃烈的咖啡仿如醇酒，能使人神智清明，同時也能醉人。此時此刻身旁無酒，只好以咖啡聊表醉意。

         朱淑茹與唐季情不約而同的執起杯子對著陳凱柔同聲禱祝的說：「祝妳一路順風。」隨即一飲而盡乾光了杯底。

不曾開口道別，三人默契十足的悄然退去，先是陳凱柔，接著是朱淑茹，最後由唐季情墊底。反正請了一整天假，多的是時間可以浪費，想起兩位知己已飄然遠去，心口便不由自主的隱隱作痛。下意識的把玩著頸上垂掛的紫水晶墜，她將它熨貼在自己的眉心輪間，一面享受著晶石異樣的冰冷撫平自己紛紛擾擾的心，同時也藉著晶石的力量提升智慧，讓她有足夠的能力窺探出事情的始末來。

兀自沉凝著，忽然一陣雜響打斷了她的思緒。

「滾，我們這裡沒你待的地方。」怒叱聲中一個人影被三、五人合力扔出了大門。

很熟悉的情節，希望不是同一個倒楣鬼。唐季情微微拉起下巴，秋水般的眼神與玻璃門外摔的七暈八素的人接觸了，沒錯，又是那名邋遢的衰尾道人，雖然這次他的打扮較先前高尚許多，可衰尾程度卻是有增無減。

從沒見過這麼悽慘的人，搖搖頭，自唇瓣拉出一陣輕嘆，她慢慢的起身向浮貼在地上的那堆人形走近。

「你沒事吧！」她問，光看他那身悽慘的模樣，除了她外，怕是沒人會睬理他了。」

他不可置信的瞪著她，彷彿她是鬼魅轉世似的，半晌，他才悶聲說：「又是妳。我每回見到妳總是倒楣。」他起身揮掉了身上沾附的灰塵。

哇！到底是誰倒楣啊！明明是他自己時運不濟，自己不好好的檢討一番也就罷了，居然還怪罪到她頭上哩！她是招誰惹誰了？沒想到連想做個好人好事代表都會惹來一身腥。

「喂！沒禮貌的傢伙。你現在是在罵誰倒楣？」她不甘示弱的質問他。

他皮笑肉不笑的望著她回：「誰搭腔我就說誰。」

怪了！他吃了炸藥了嗎？就算是，也該炸那些罪魁禍首的人吧！怎麼反而拿她這個無辜的人開刀？印象中她應該沒有得罪過他吧！

「我得罪過你嗎？」偏著頭一想，應該沒有才對。

聳了聳肩，他一反先前的爭鋒相對雲淡風輕的說：「別理會先前說的話了。如果我沒記錯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面了吧！第一次萍水相逢稱為偶然，第二次相遇則是有緣，衝著這突如其來的緣份，我決定勉為其難的交妳這個朋友。我叫傅子傑。妳呢？」

這人簡直跩的過份。甚麼叫做勉為其難的交她這個朋友？他想要交朋友，也得問問她肯不肯給個機會哩！自以為是的倒楣鬼。

「你想怎麼樣是你的事，而我呢？我是一點也不想勉強自己。要交朋友你去找別人吧！本小姐沒那個閒功夫和你在這磨蹭。」忿忿然的落完話，曼妙的身體旋即走遠。

他叫做傅子傑是吧！下次可別讓她撞上，再見面她肯會好好整治他。

該上哪兒好？找各僻靜處卸去她心坎上沾惹的塵埃吧！心不在焉的邊走邊凝思，竟一頭撞上了一堵柔如棉絮的軟牆，想來撞上的是一名正值青春年華的花樣女子。

「對不起！」頭也不抬的道完歉，她急著閃身走人，卻被對方喚住了。

「等等！妳是唐小姐吧！」

爽朗的聲音帶著三分熟悉七分陌生的感覺飄入她的耳中，她好奇的抬起頭與聲音的主人對上了眼。一張談不上精緻的清瘦臉蛋，平板的五官，卻有著極為玲瓏有致的絕妙好身材。除了身材外，她身上唯一能稱道的是她那白裡透紅的粉嫩膚質。

「妳是…」唐季情打量著眼前的女子，忽然一些片段坎入她的眼瞼，她終於記起了她。「紀眉，紀小姐。」

       那女孩笑得更甜了，整張臉彷彿發光體般秀著動人的光芒。

「沒想到妳還記得我！我不過才到妳的店裡買過一次水晶而已。」紀眉親密的挽著身旁的男伴拉近，開心的為兩人介紹著：「來，我幫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未婚夫，他叫楊照。」然後轉向楊照說：「她就是我一直向你提起過的『迷幻水晶屋』的唐小姐。上回就是她教了我一些結界的方式，多虧有她幫忙，這些日來你才能相安無事。」　

楊照對女友的說詞恍如不聞，只是一逕望著唐季情研判著，他的古怪終於引起唐、紀二女的注意了。

「楊照，怎麼了？你怎麼一直盯著人家唐小姐看？」紀眉只是對他的異樣感到好奇，和某類調味料倒是扯不上干係。

楊照仍是專注的注視她，不為所動，半晌，才寓意深遠的說：「唐小姐，久違了。沒想到兩年後還能在路上相逢，能看見妳平安健康，我總算能夠安心了。」

平安？健康？難道她不平安、不健康過嗎？她愕然了。

「楊先生，我們…認識嗎？」靈動的眼眸閃著不解的光芒在他臉上畫圓。

楊照，約莫三十四、五年紀，堪稱中年，尋常人的體態，卻有一雙閃著通透人世的智慧之光的眼眸，彷彿早已滲悟人生，淡泊如水，無欲無求，獨立在載浮載沉隨波逐流般的人性之外。看似平凡的人，渾身卻散發出不平凡的光采，令人不由自主的被他的氣質吸引。

「妳…不記得我了嗎？」換他疑惑了。

在他的記憶中她曾經虛弱的躺在病床上與死神廝殺，為期將近一個月，但他的回憶裡並不包含她的喪失記憶。

「我該記得你嗎？」幾經努力的回想，卻仍然抓不住任何有關他的訊息。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兩個…究竟是認識？還是不認識？」紀眉也被這兩人弄糊塗了。

楊照一瞬也不瞬的凝視著她說：「唐小姐曾是我的病人。」

「病人？我不記得自己生病住院過，也不記得你幫我看過病。」唐季情越聽越離奇了。

住院？應該沒有吧！她的身體一向好，除了患過尋常小感冒到診所看過病外，著實沒有任何發生過重大病情的跡象，沒道理她自己住了院還不知情。

「我不知道妳出了甚麼事，但是妳住過院卻是個不爭的事實。」

原因連他也不懂，他只能傾盡一個醫師人的專業竭盡所能的為她找出問題癥結。

正自沉吟著的她，忽然腦海靈光一現，問：「楊醫師，請問我是何時住進你的醫院的？」

       時間，或許便是另一個問題所在。

楊照思索了一下：「大約二年了吧！確實日期我不記得了。」

果然，時間又落在那段詭異區間內，莫非那段區間果真有鬼？引導著她發生某些無法理解的神秘事件而不自知？

「又是那段時間！」

「那段時間有甚麼問題嗎？」紀眉對他們的對話大有丈二和尚之感。

「我沒有那段時間的任何記憶，除此之外，我還遺忘了兩個相交多年的摯友。」

 唐季情低著頭悶聲回覆，如今她才明白自己遺忘的何止陳、朱二人，一個人一生中最重要的轉折，她一樣不復記憶。

「你能告訴我兩年前我究竟發生過甚麼事嗎？」抬起頭，她幽怨的迎上楊照的眸子。

捕獲到唐季情無助而帶著灰心的表情，楊照有著些許不忍，這或許便是所謂的醫者父母心吧！他決定善用自己的專長助她一臂之力，於是，他從皮夾內取出一張名片遞給她說：「上面有我醫院的地址與聯絡電話。妳後天到醫院來找我，我會告訴妳那段期間關於妳的所有的事。」

微微一愣，隨即伸手接過。「我會去的。謝謝你！楊醫師。」她旋過身對紀眉伸出友誼的手：「謝謝妳！紀眉。幸好遇上了妳，不然我還不知道要被蒙在鼓裡多久。」

結尾，是以冗長的嘆息聲歸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