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逝世已經快四十年了﹐每當午夜夢回﹐想到父親過世之時﹐

我正初到西班牙創業﹐家人沒有通知而沒有回國奔喪﹐這是我心中永遠的

遺憾。這篇“妙計納妾” 是他的真實故事﹐特記於下以資紀念。

                        妙計納妾

      我 父 親 的名字叫 做  肇 送  ﹐因為他在村子裡是幾個讀過漢文

的老人之一﹐他不但聰明﹐而且鬼點子特別多﹐久而久之﹐村裡的

人就為他取個外號叫做“鬼子送” 。

      父親對這個外號也不以為杵﹐認為它總算褒多於貶﹐而且大家也

只在背後如此稱呼﹐除了一些比較知心朋友外﹐很少有人當面叫他

“鬼子送”的。

     有關我父親的趣事很多很多﹐可惜我是他的屘子﹐沒有親身聽過

見過﹐而只是從母親﹑哥哥及鄉親叔伯們偶而閑談時聊起來才知道

的。這篇“妙計納妾” 就是其中之一﹐特記于下﹐以饗讀者﹕

     話說父親的元配大媽賴氏﹐苗栗三義鄉人﹐他的弟弟賴和興是當

地很有名望的算命先生﹐我們全家人的命掛都是由他排的﹐據說算

得非常的準﹐舉一個例子﹐二哥四十三歲喪妻便明明的寫在命掛上

面的呢﹗

     父親生了一個兒子及四個女兒﹐那個時代的農村﹐一個兒子是有

些不足的﹐可是要想納妾可不簡單﹐第一關要通過老婆的點頭便困

難重重。

     他苦思對策﹐終於有一天﹐來到三義舅舅家﹐開門見山的跟這位

算命先生說他想娶個小老婆﹗

    “ 什麼﹖你想再娶﹖”舅舅大驚。

    “ 是的﹐想請你幫個忙﹗”父親說。

    “ 你要我幫姐夫你娶小老婆﹖”舅舅不解的問。

    “ 我看也只有你才能幫這個忙了。” 父親說。

    “ 怎麼說只有我能幫得上﹖而且我怎能背叛姐姐來幫你呢﹗不能幹

﹗不能幹﹗”舅舅急著說。

    “ 你不覺得一個兒子太少了麼﹖你自己就生了四個﹗就算我求求你

好嗎﹖拜託拜託啦﹗”本來父親與他一向就很知心﹐年紀相仿﹐很談

得來﹐而且是無話不談的。

    “ 我問你﹐到底我姐姐那裡不好﹖為什麼想要娶小的﹖”

    “ 就是因為她太好了﹐也太老實了﹐這麼大的家業﹐裡裡外外有多

少事情要她去做﹐能多一個人來分擔她的辛苦不是很好麼﹖”父親的

理由冠冕堂皇。

    “ 那麼又怎麼說只有我才能幫得上這個忙﹖又如何來幫忙呢﹖”舅

舅疑惑的說。

    “ 此事非你不成 你且附耳過來﹐只須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這事一定成功。”父親

當場神秘兮兮的面授機宜。

    “ 可是。。。。。﹗”舅舅總覺得此事不對勁。

    “ 你放心﹐只要此事能成﹐我一定會更加的疼惜你姐﹐我決不是

一個寡情不義之人。”

    “ 一言為定﹖”

    “ 一言為定﹗”

    “ 好吧﹗讓我試試看﹐不過我要你回去把你倆的生辰八字拿來再給

我看一看。” 舅舅慎重的說。

    “ 何必那裡去拿﹖都在我腦子裡呢﹗”父親得意的說。

    有一天﹐父親遣大媽回娘家去抓一隻母雞回來養﹐說是要多生蛋

孵小雞。其實因為日子過得太慢﹐離年節回娘家的時機還遠﹐父親

等不及的借口抓雞讓她回去見舅舅﹐好讓舅舅有機會說服她。

    說明來意﹐起初舅舅還不明所以﹐繼而一想﹐立刻恍然大悟﹕原

來這小子是自己想養一隻“小母雞” 的﹗

   “ 噢﹗對了﹐上次他來曾經提起過要隻小母雞﹐我一直沒有空抓過

去﹐現在大白天那裡去抓去﹖我看妳今晚就住在這兒﹐傍晚雞鴨回

籠好抓雞﹐明早回去吧﹗”

   “ 正想多住幾天呢﹗”大媽高興的說。自從父母親過世後﹐很少回來

住個一兩天與兩個弟弟好好的聊聊了。

    其實舅舅自那次與父親談話後﹐便仔細再算算父親與大媽的命盤

﹐說也真怪﹐父親再娶竟然是對家庭有益無損﹗這對他要暗中幫姐

夫納妾減輕了些許的罪惡感﹐不過只靠這些理由是絕對不夠的﹐

必須按照姐夫所說的如此這般一番才能湊效﹐否則搞不好不但沒能

成功﹐還被罵出賣自己的親骨肉﹐那可就太不值得了。

    晚飯後閑聊﹐舅舅偶爾眉頭深鎖﹐幾次欲言又止﹐大媽看在眼裡

﹐逼問何由。

   “ 姐啊﹗有件事情很久以來便一直藏我心中﹐不知該不該說呢﹗”

   “ 我們姐弟之間有什麼事情不能說的﹖”

   “ 是有關姐夫與妳的運途﹐母親過世後不久﹐無意中在她衣櫃裡

找出當時妳倆合婚時的生辰八字紅紙﹐我曾經再仔細運算一次﹐發

現一點非常嚴重的問題。” 舅舅表情嚴肅的說。

   “ 什麼問題﹖”

   “ 按你倆合婚的運勢﹐初期還算平順﹐可是中年以後﹐將會每下愈

況﹐若不尋求補救﹐最後可能會一敗涂地﹐不可收拾。” 姐夫開始按

父親所授的計謀做心裡攻勢。

   “ 如何不可收拾﹖”大媽不安的問道。

   “ 姐夫五十開始將運勢多舛 ﹐阻滯不順﹐外加小人加害﹐而妳又

逢外強內虛之運無法幫夫度過難關﹐很可能在很短時間內家業不守

﹐甚至會危及性命安全。”

   “ 這可如何是好﹖”大媽生長在算命世家﹐對弟弟的話是完全相信

無疑的﹐聽到丈夫與自己晚年的命運如此悲慘﹐不盡感到慌亂。

   “ 我曾想盡辦法試圖化解﹐總不能圓滿﹐不過。。。。。” 舅舅欲

言又止。

   “ 不過怎樣﹖”大媽說。

   “ 不過有一個方法可以幫他度過難關。”

   “ 什麼辦法﹖”大媽急迫的追問。

   “ 這個辦法雖好﹐但對妳很不公平﹐不說也罷﹗”舅舅以退為進。

   “ 怎麼不公平﹖說來聽聽。”

   “ 唯一的化解辦法只有再娶一房﹐而且這個對象的生辰八字還得

讓我看過才行。”

   “ 什麼﹗﹖娶小的。。。。﹖”大媽一時還真腦筋轉不過來。

   “ 是的﹐只有再娶一房才能破解你倆合婚中年以後相沖相剋的衰退

運勢﹐甚至可與之相輔相成﹐撥雲見日﹐化險為夷﹐漸入佳境﹐比目前更為美好。

”算命的人本來詞彙很豐富的﹐可舅舅究竟有點心虛﹐竟然有點詞窮。

   “。。。。。。。。。” 大媽心亂如麻﹐不知如何自處了。

    當晚再也提不起精神聊天﹐腦筋想的盡是丈夫娶小老婆之事﹐舅

舅也不便一下子給她太重的壓力﹐早早便各自進房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起床﹐舅舅見大媽神情愉快﹐並已經準備就緒就要離

開﹐心中犯疑﹐試探的問道﹕

   “ 阿姐昨夜好睡 ﹖怎麼那麼早就要走了﹖”

   “ 我一夜無眠﹐但我心裡已有定論﹐趕快回去叫他準備娶小老婆

去﹗”

   “ 什麼﹗妳。。。。﹖”非常出乎舅舅的意料之外。

   “ 是的﹐我想了一個晚上﹐這就是命﹐只要能夠化危機為轉機﹐我

是樂意去做的﹐何況我又不是個醋罐子﹐家裡多個人幫忙﹐也可讓

我不必那麼辛苦。你說是嗎﹖”大媽竟然侃侃而談。

   “ 此事莫急﹐可以從長計議﹐我還不曾跟姐夫提起過呢﹗”舅舅心

裡暗自高興計謀得逞﹐口頭上還是要她緩一緩。

   “ 就這樣了﹗你就等著我們拿些誰的生辰八字﹐替我們仔細的合對

合對吧﹗”

    大媽說完便要啟程﹐當然由舅舅幫忙提著雞籠趕到車站﹐途中還

一直叫大媽別急﹐讓他先跟姐夫談談﹐若真的不得不要娶二房﹐“也

得要他約法三章﹐不得負心于妳﹗”

     這倒是舅舅的真心話。

    回到家裡﹐大媽不動聲色﹐一點都沒有提到在娘家與舅舅的談話

內容﹐父親查顏觀色﹐摸不著頭緒﹐心裡正狐疑著。過了兩天﹐大

媽突然對父親說﹕

   “ 得把那間閑房整理出來了﹐該丟的丟了吧﹗剩下的只好再堆到庫

房去了。”

   “ 為什麼﹖是否有人要來長住﹖怎麼突然要騰出一個房間啦﹖”父

親一連串的問道。 

   “ 給你佈置新房的啦﹗”大媽皮笑肉不笑的說。

   “ 誰。。。。﹖妳在開我的玩笑﹗”父親的心碰碰亂跳。

   “ 是真的﹐我們準備為你娶個小老婆。”  大媽平靜的說。

   “ 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別拿我開玩笑好不好﹖”父親故做冤枉狀。

   “ 是這樣的﹐那天。。。。。” 大媽開始把在娘家時舅舅說的話合

盤托出﹐並說﹕

   “ 那晚我想了整個晚上沒有睡覺﹐後來我總算想通了﹐我們必須為

你娶個偏房﹐否則後果堪憂﹐就是這麼簡單。”

   “ 有這回事﹖那當初妳父親為我們合婚的時候怎麼沒有注意到這點

呢﹗”父親也真行﹐竟挖起這個漏洞﹐從這裡也可以看到他的精明之

處。

   “ 所以我說這都是命吧﹗也許父親已經知道會有貴人相助﹐否則你

看為什麼大弟會發現那張紅紙條 ﹖冥冥之中老天已經做好安排。從

娘家回來﹐我又考慮了兩天﹐總覺得人是拗不過命運的。

   “ 有這回事﹖我看妳先別忙﹐明天我去問問和興弟﹐看他怎麼說再

做打算吧﹗”

   “ 你當然要去了解一下﹐不過也就是這麼一回事罷了。但我要告訴

你﹐我也有幾個條件你必須答應﹐否則免談﹗”

   “ 啊呀﹗八字都還沒有一撇呢﹗什麼條件妳說吧﹗”

   “ 怎麼﹖你急啦﹖”

   “ 什麼呀﹗我是說事情沒有壞到必須娶二房的份上吧﹗”父親後悔

剛纔差點漏露出馬腳。

   “ 不管怎麼說﹐你必須答應了我幾個條件後才去見弟弟不遲。”

   “ 妳姑且說說妳的條件吧﹗”

   “ 第一﹐每次相親得叫我一起去﹐這個女人必須由我做選擇決定。

第二﹐她必須是個待嫁的黃花閨女﹐我們不娶離過婚的女人或寡婦

。第三﹐娶了小妾﹐不要冷落了老妻﹐你若對我負心﹐必遭天打雷劈﹗”

   “ 行行行﹗一切依你﹐等我先見了妳大弟再說吧﹗”父親大喜﹐但不

露聲色﹐他怕一高興現出原形﹐露出馬腳。

    據說後來父親與舅舅在三義某處飯店有了一次的密談﹐當然一方

面是怕在家裡被家人聽見﹐一方面也是為了酬謝舅舅的相助請他喝

一杯。在那裡﹐他們也開始籌劃父親相親納妾事宜。

    父親想要納妾的消息很快的傳遍了村里﹐許多媒婆開始為父親物

色對象﹐而每次相親也都是由大媽一起去看的﹐也不知看了多少的

姑娘閨女﹐但不是父親不中意﹐就是大媽有意見﹐再不然就是因為

八字不合而作罷。

   我母親徐氏是他們最後一個相的親﹐據說那天正下著綿綿細雨﹐父

親拿著雨傘帶著大媽跟著媒婆走到另一個叫做高埔的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