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運動俱樂部裡認識一名意大利女孩叫 Samantha ﹐ 約莫 35 歲光景﹐標致可人打扮入時。初次看到她﹐是在蒸汽屋的前面。 我倆都要進去做個蒸汽浴﹐她走在前面﹐ 不知何故突然晃了兩下﹐身體往前仆﹐ 我趕緊上前纔了她一把。她看來非常虛弱﹐精神恍惚﹐ 便扶她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她有氣無力的告訴我﹐ 她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 早上強迫自己吃了半根香蕉﹐ 就到俱樂部來透透氣。仔細看﹐ 才發現她真的非常的瘦﹐兩頰凹陷﹐ 眼睛空茫﹐ 已經節食一年半﹐ 完全沒有食慾﹐ 有時為了活命勉強喝了半杯牛奶﹐三兩天就打發過去。她覺得自己快死掉了。我一聽不禁嚴肅起來。

在我不斷的追問下﹐ 她才告訴我﹐她的男友討厭胖子﹐因為前任女友發胖而離去﹐她深愛她的男友﹐ 害怕失去他﹐ 所以﹐ 以他的好惡作為修正自己的標準。剛開始是強迫自己節食﹐ 後來變成厭食﹐聞到食物的味道就想吐。 她的母親帶她到醫院﹐ 醫生給她增進食欲的藥﹐ 她吃了一顆就整瓶丟掉﹐害怕長贅肉 被男友遺棄。她在感情上財務上安全感上完全依賴他。男友顯然精神上非常享受這種被看重被在乎被需要的感覺﹐並以保護者擁有者自居﹐更為她纖瘦的外表能彰顯自己威武的身驅而自豪。

這樣深不見底的愛﹐窄得令人窒息﹐叫人不禁擔憂起它的壽命。通常以珣麗開始﹐過程是磕磕碰碰﹐愛得嘔心泣血無法無天﹐愛得專制霸道激烈無奈﹐兩條生命卻只能擠在在一條生命體的狹窄空間。拿鑽子互相測試對方的底線﹐越鑿越深不能自拔﹐不得不以壯烈割捨為終。

我實在很想告訴她﹐她談的不是什麼轟轟烈烈的感情﹐只是在玩一種叫 role playing 的游戲﹐他是主人﹐ 她是依附體﹐希望她趁早結束游戲走人﹐把命留住不怕日後沒有愛可談。 但是交淺言不宜深﹐ 只能要她保重自己的身體﹐ 有什麼需要幫忙可以告訴我。

一個禮拜後的禮拜六﹐ 我又看到她了。她換了泳裝說是要去游泳長些肌肉。她的脖子上有一兩道褐紅色條痕﹐ 襯托在雪白的肌膚上格外刺眼﹐想必又是男友的傑作。我看她連路都走得搖搖晃晃﹐不知道長肌肉的重要性在那裡﹐不禁為她擔心。陪著她走到游泳池﹐就在她下水的前一秒﹐ 她扑通一聲昏倒了﹐我趕緊扶起她﹐ 要 life guard 叫救護車﹐ 並把她交給俱樂部內的專業人士處理。

年輕的生命對於愛情特別容易感動﹐ 強調愛情的深度﹐即使是畸形而沒有寬度的愛都能感天泣地。這種一維空間的愛存活率都特別短。天長地久的愛是有寬度的﹐ 它的寬度是介於兩個生命體到三個生命體之間﹐尊重彼此有迴旋揮灑的空間卻又沒有寬到可以擠進第三者的地步。它的深度也是有所講究的﹐及腹就可﹐ 過深及胸會讓兩人得呼吸困難症﹐ 過淺不及膝則容易跨越而出﹐及腹的高度可以讓彼此呼吸順暢又能鞏固地基。這樣有深度有寬度的愛才可能有一生一世的長度。

我再也沒能見到 Samantha 。 我相信她最終會覺悟而選擇離開。 只是不知道她虛弱的身體可以撐到覺悟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