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疲倦一掃而空。我心神已定。甚至是死生不掛懷的平靜，無憂亦無懼的豁然明澈。

      雖然只睡了四小時，卻沉睡到底，彷彿一股暖流在週身呵護照拂，只覺得平和、輕柔，疲倦一掃而空。 

      原先患得患失、不安浮躁的思緒消失了，代之而來的是寧靜舒緩，甚至是死生不掛懷的平靜。無憂亦無懼的豁然明澈，我心神已定！ 

      積雪盈尺的甲板開始忙碌，先剷平艙蓋積雪，抹布擦乾，再用噴火器烘烤，貼上膠帶加蓋護罩才完成。雪夜下人影晃動，突然發現少了一頭牛：「水手長。小狄在那裏？」 

      「他深夜才回來。已經叫過他了。」水手長面有難色：「大概就快出來了。」 

      「我知道了。」 

      一股怒氣上湧、殺機驟起，猛回頭邁向他的住艙，推開門，室內燈光大亮，不出所料，這傢伙還不省人事的躺在床上。我摔門直入浴室，扭開水龍頭，待水桶大半滿才提出來。 

      「怎麼啦？怎麼回事？」他睡眼惺松的爬起來。 

      「二爺，你聽著，外面正忙得人仰馬翻，只剩下您老爺子在挺屍，還要我來三請！」我陡然怒吼：「從現在起，三分鐘內你不出現甲板，這桶冷水就潑到你頭上。六分鐘，就換成蒸氣熱水。十分鐘後，我就通知機艙把門給焊死，你就在裏面納涼，別出門了！」 

      再度摔門出艙口，查看前後水呎後，來到倉儲控制室。陰暗室內擠滿了工作人員，個個凝神貫注，盯著控制板上的顯示燈光。真像在外島服役時，戰情中心內敵機入侵的景象，結果是米格機投誠，一場虛驚。有人喊著：「九十、七十、三十……紅燈亮，紅麥出艙完畢。」 

      「再讓輸送帶轉三份鐘。」安迪回頭問：「最後一千噸白麥正在過磅中，你打算放在船艏還是船艉？」 

      「全倒進第二艙。」我想也不想的說。 

      「這麼篤定，不先測量一下水呎？」他訝道。 

      「已經計算過上百次，在腦海裏，就算是有誤差我也能擺得平。」 

      回到甲板，雞子狄已出現了，工具在甲板上敲擊得噹噹作響，難聽刺耳，還夾雜著幾句三字經，這是力氣用在不當的地方洩恨。我翻上艙蓋，千扭著螺釦，竟然旋了半轉，心中了然。點起一根菸，湊近說：「你們聽著，七艙做完後，再回頭把所有鎖釦用扳手箍死，通風口不留空隙，做完通知我，我要複查一遍。」 

      「為什麼？」小呂一副憨訝狀：「我都鎖死了。」 

      「不夠死！」我用勁一跩，護罩脫移了位置，冷哼著：「出了河道，外海可是一片白的，我可不希望九級浪在甲板上操兵！」 

      「緊不緊這種事很難判斷。」木匠反駁：「難道一定要旋到底，扳斷了鎖釦才算合格？」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做了，大家集合！」一聲暴喝震住了全船，我怒道：「昨天平艙，諸位忙著跑貨買貨情有可原，我不擋人財路。封艙可是甲板部的本務，而且性命攸關，有人拖拖拉拉、心中不爽，就請把行李扛到碼頭上，我一個人也能把全船封完。記住！所有的通風、鎖鈕、護罩，我會一一檢查；弄不好，別怪我三更半夜把全船叫起來夜戰加班。」 

      逼視下有人低下頭來。夏恩站在右舷，有些看傻了，下艙蓋時說：「印象非常深刻。現在才知道，幹大副要比工頭威風多了。」 

      「來交換啊！我的航海執照借你。」 

      「不行，我會暈船。」 

      不由得大笑，回到辦公室，安迪已經計算出結果：「水呎計算與裝載計劃完全脗合，船測六萬零二十噸，與倉儲沙漏相較差不過五噸，算是圓滿完成。」 

      「這是裝貨計算機的功勞，同時謝謝你們的協助。」我將兩個紙袋交給他們，裏面各裝著一瓶人頭馬：「遲來的新年禮物，希望你們滿意。」 

      他們倆打開紙袋，訝道：「這是極品白蘭地，簡直受寵若驚，貴公司真大方！」 

      「誰說這是公費，這是私人禮物，初幹大副，首次裝穀物順利完成，希望你們能分享這份快樂。」 

      「原來如此！」夏恩頷首示意：「我們也該有所回報，修改一下報告，目測水呎減兩公分如何？」 

      「什麼意思?」我問。 

      「一英吋算了。倉儲容積計算與過磅都有些微誤差，加上麥灰和輸送損耗，我們倆手上扣有千介之三的權限。」安迪解釋著：「輸送帶多轉兩分鐘，水呎減上一吋，你就多收到一百多噸的小麥，不會遭受貨主刁難，這是我們倆的心意。」 

      「很可惜我帶不回家，但是我代表糧食公會向你們致謝。」我握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