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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1/15 16:32:13瀏覽3098|回應10|推薦71 | |
「松山美人」曾經在我童年記憶中縈繞多年。
當年松山有一家療養院,在我童年時期,附近出現一位赤腳女子,四季裡無論高溫或寒流,刮風或下雨,總著一身堆疊好幾層新舊不一骯髒油漬的衣服,背上好幾個破爛不堪的包包,在穿流不息車道中,在商店騎樓下,這位美人汙垢的臉上總掛著一抹傻笑。
老一輩人說,她就是從療養院跑出來的「肖查某」。附近居民背地裡管她叫「松山美人」。取這樣的封號不是因為她長得漂亮,而是帶著恥笑與嘲諷。其實,她有一個很普通的名字「阿娥」。
那時有句俚語:「松山土粘,松山錢鹹,松山查某雜唸〈碎碎唸〉。」這位松山美人就是觜裡碎碎唸的模樣,至於唸些啥?沒人聽得懂。她每天的活動範圍可以日行好幾公里遠,常常一天內在松山及南港都可看到她的蹤影。當年還是孩子的我,最怕上下學途中遇到她,只要遠遠看見就立刻繞路避開,有時沒留意撞見,打從旁邊經過也總是害怕驚恐,因為大人說這位瘋美人會捉小孩,還會打人。
不知是我幸運還是不實謠傳,總之,偶有狹路相逢,倒也未曾被她打過或捉提過,反倒見過幾回,有些小頑童起鬨,拿著小石頭丟她,或拿棍子搓她等無知的戲弄,還邊嘲笑邊喊:「肖仔、肖仔」。被石頭丟疼的她也知道生氣,偶爾作勢打人,但孩子總像賊般溜走,美人嘴裡依然唸唸有詞,依然繼續遊走。有些較大如國高中的學生,也會故意拿香蕉皮或垃圾給她吃,她也會接手嚐一嚐,這時總會引來圍觀的人群哈哈大笑。
當年雖未曾參與起鬨戲弄,但也因弱小不曾挺身阻止,只一逕害怕閃躲,意識裡也是嫌憎。如今想來…當我無法同理她身心靈的弱勢,無法感受她的遭遇與苦痛,我的行為與那些頑童又有什麼不同。
存在心理學家Rollo May說:「生命意謂著每個人必須了解自己的存在藍圖…生命的意義除了接納無可改變的環境,並將之轉變為自己的創造之外,別無他途。」對阿娥來說,她的生命或許也曾經構建過一幅美麗藍圖,而非創造出肖仔身份遊蕩人間。
生命自有其厚度與去處。或許對阿娥來說,每天從這個城市遊走到另一個城市,身是無累自由﹔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看不慣忿不平,嘴巴謾罵叫嚷,都不須在意眼光與批判,心又是何等的自由。
社會對於環境、個人成就形象及責任種種箝制與要求下,人們得時時掛上面具活得戰戰競競。如今幾十年歲月過去,在紅塵裡歷經無數個嗑嗑碰碰,反倒羨慕起當年松山美人無牽無掛又無畏的自由。
這樣的自由,想來早已成了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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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