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治政府是好事？克魯曼：別聽馬斯克片面之詞

電動車大廠特斯拉執行長馬斯克日前推文，呼籲粉絲在美國期中選舉投票給共和黨人，理由是他支持中間派治國，認為那最符合多數美國人的利益，因「權利分享可遏制兩黨最糟的逾矩行為」。換言之，馬斯克認為期中選舉若導致分治的政府（divided government），對美國是好事。

2008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克魯曼8日則在紐約時報專欄指出，馬斯克以為「分治政府是好事」的觀念，在商業界很普遍，至少對經濟而言。但回顧美國近代歷史，「分治政府」形成的大環境各不相同，對經濟未必是好事。

雷根時代

在前美國總統雷根掌政時期，國會眾議院一直由民主黨掌控，但其中一些眾議員是代表南部州的民主黨人士（有些人後來轉而加入共和黨）。更廣泛來說，依據唱名表決度量國會兩極化程度的指標顯示，在雷根時代，美國參、眾兩院兩極對立的情況都不像今天這麼嚴重。

柯林頓時代

但到1990年代，兩黨惡鬥變得相當厲害。1995年，共和黨籍眾院議長金瑞契（Newt Gingrich）甚至把政府大門關了，只為逼迫時任總統柯林頓削減聯邦醫療保險（Medicare）。

不過，柯林頓擔任總統八年，其中包含長達六年的「分治政府」時期，期間美國經濟依然繁榮，失業率降到大多數經濟學家意想不到的低點，通膨率也低。

這段經驗顯示「分治政府」是好事嗎？克魯曼說，不能這麼說。他指出，柯林頓執政時期的經濟榮景與政治毫不相干，而是當時的經濟強盛，使政府不必採取強力行動。

最重要的是，從1990年代中到2000年代中，美國經濟經歷生產力大躍進時期，因為企業終於懂得如何運用資訊科技（IT）。當年生產力成長之所以突飛猛進，看不出與政治有任何關聯。

生產力迅速成長對供應與需求都大有助益：一方面壓低成本，有助於抑制通膨，而且也助長了一波企業投資熱潮。那股熱潮，加上人口利多因素（嬰兒潮世代當時年紀還未老到開始退出職場），也給經濟額外帶來一種重要效應：「中性」利率（"neutral" interest rate），亦即與充分就業相符的利率，當時相對而言仍高，這讓聯準會（Fed）總是能夠把政策利率訂在遠高於0%的水準。

為何這很重要？因為給Fed（理應在政治上超然獨立）空間藉由升息或降息來穩定經濟。如此一來，美國政府就不需要祭出積極的財政政策—需要某種程度的兩黨合作—以對抗經濟衰退威脅。也就是說，當時由Fed主席葛林斯班（Alan Greenspan）與其同僚獨立行動，即可勝任那項任務，無需國會或白宮提供什麼助力。

由此來看，「分治政府」儘管不能說對1990年代的經濟榮景貢獻良多，至少也沒多大壞處。

歐巴馬時代

歐巴馬就任總統後，美國進入另一段漫長的「分治政府」時期，情況就變糟了。原因不只是共和黨變得更極端，經濟也需要政府出手攙扶，共和黨卻以砍預算赤字為名義，對財政刺激方案百般掣肘。

2008年金融海嘯過後，從就業和通膨角度來看，美國經濟費了很長的時間才復甦。總就業人數一直到2014年4月，才回升到2007年12月的水準；失業率更要到2015年，才降到5%以下。基於當時美國經濟顯然有能力支持4%以下的失業率，而不致引發通膨過熾，克魯曼認為，歐巴馬任內的經濟復甦慢如牛步，形成「經濟和人力潛能的巨大浪費」。

當時Fed明白這個問題，但手上並無工具可解決問題，那段時期利率幾乎是0%，沒有進一步降息的空間。時任Fed主席柏南克（Ben Bernanke）與其同僚推出了「量化寬鬆」（QE）購債措施，但與調降利率相比是差勁的替代品。

當時經濟真正需要的是財政刺激，藉由政府擴大支出提振需求。這種刺激大致上可以投資形式進行，投資加強基礎建設、學童教育等。因為利率極低，舉債來支應這筆投資合情合理。

然而，2010年以後掌控眾院的共和黨，不但不容許那麼做，反而揚言要以「拒絕提高舉債上限」（險些釀成一波金融危機）作要脅，逼迫歐巴馬厲行財政撙節，讓聯邦支出占國內生產毛額（GDP）比率穩定下滑。

換言之，歐巴馬時代的「分治政府」付出極其高昂的代價，一般觀察者卻可能看不出來。

拜登時代

那麼現在情況又是如何？今日共和黨行事空前極端，讓「茶黨」（Tea Party）看來像是規規矩矩的辯論社團。如果共和黨在8日期中選舉拿下國會，克魯曼認為「債限」惡鬥恐會再起，可能釀成一波金融危機。

好消息是，美國經濟現況尚可，無需聯邦政府立刻採取支持行動。失業率很低，高通膨問題可由Fed獨力解決。

壞消息是，聯邦政府此刻除了短期總體經濟管理外，還面臨諸多嚴峻挑戰，從對抗氣候變遷到力挺烏克蘭對抗俄羅斯侵略，都很棘手。共和黨已經放話，如果重掌國會任一院或兩院都拿下，可能磨刀霍霍準備大砍相關預算。

克魯曼的結論是：分治政府不是好事。只因在柯林頓時代僅造成局部癱瘓，相對而言傷害不大，就由此推論出「分治政府」是好事一樁，是很糟糕的誤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