釗玄手扎之五
一朵漂泊的雲〈下〉
之四
時間:1980年二月
地點:休假返家的途中
San寫一封很長的信跟我討論信任的問題。
她的率直使她毫無顧慮的指出人性的猜疑面,這點我是敬佩的。
San的個性是活潑的,外表給人的感覺是健康美麗的,她有一套很好的自衛方法。能事先道破別人的想法達到自衛的目的。
San不是先知,她是製作人,她的心理學很精湛,足以保護自已。
人性是多變的?人性是猜疑的?
在不斷進化的社會中,如果沒有熟練的處世技巧,那麼他的人生必然會退化的。
我花很多的時間在觀察研究,為何資方與勞方總易形成對立,為何經濟與環保總是無法並濟。
無論如何,這是個極度科學化的世界,
邪惡者永遠信任的只有不斷的壯大,它們的真理只有武力。
我們不是超人,我們像迷失的羔羊,須小心且謹慎的躲過被獵食。
此時天神已死,上帝已死~尼釆已做了證言。
上帝已死,人與人之間極端的不信任。上帝已死,尼釆只活在強人的心目中。
在回家的路上,我看到十字路口擠滿了人,同時也看到接近暴民式的爭執,充滿了攻擊味道。
我站在遠處,因為在群眾的語言中,我是無法解決問題的。
走著走著,我想到民眾的無知好奇性與盲從性,最後我想到如何被信任。
之五
時間:1980年六月的夜晚
地點:龍潭九龍村
他們說我仁慈,我卻認為我是懦弱的;他們說我老實,我卻認為我是愚味的。
年幼時擁有的勇氣,都在孔老夫子的「君子遠庖廚」的戒條戒掉了。也許你不會相信一個大男人害怕見血的那個場面。那是驚嚇的、恐懼的及顫抖的,蒼白的臉孔讓我產生一種被獵前的防衛準備。
有人告訴我~處置人生的方法;如果這山向你招手,而山不來,你應走向這山去。
我不知道這種方法我是否能適應。我一向用自已防禦性方法渡過~假若困於窮苦,我們喝湯;假若困於煩惱,我們服藥。
人是無法全盤暸解自已的,這世上每個人都有極其嚴重的幻想症,治療無效,服藥也無效。
我想起了一篇小說,一個不知自身已死而回家看到家人為他的死而悲傷的小說,這小說哀怨且寂寞。
我也想起,那年農曆七月的某個黑夜,我從空曠的原野走回時,看到自已的身體躺在水塘傍的道路上,被伯伯抱起去搶救時那一種掙扎的面孔,讓人看不順眼的臉。
我們一直在蛻變,一百萬年前骨針石器的世界,人的肢體只像猿猴般的型態,在若干年後,我們是否也會像科技小說一般進化到只看頭及一個更看不順眼的臉孔。
時光一直在跳躍,一九八O年,我們坐在研究室,研究太空問題。
他們吵著發表他們的意見,很熱烈的。他們認為只要人類從太空艙飛出軌道後,不需力量就能永久的飛行,朝著彈出去的方向筆直前進,他們認為只要移民外太空,地球就不會有擁擠吵雜....。
我亳無理由的將血與死後的情景聯想起。
之六
時間:1980年十二月
地點:中和家中
時間總是失序,生活總是平淡無奇,生命依然在藍天下寫記憶,記住我們曾經的深呼吸。
凡走過,必然會留下痕跡。不管向前走或是等待,我們同樣在揮霍記憶。
歲月,就像是一場遊戲,如果能夠預購,你可以買來三月的風及五月的雨。
點一盞紅燭,在紅塵的窗外,在燈籠寫上「太白居」。
陽光走向中興街的山陰,紅葉落了滿地,仰首則是一片淒清,那一年的薔薇已老去,撒去一把把的翠綠。
昨夜有夢,我們在冰冷的風中侃侃而談,圍成一圈,把廉價的冬景出售。
十二月走了進來,我開窗引進蕭瑟的顏色,然後塗上灰白的染液,把往事浮雕在時間的長廊。
寂然的子夜,半個城市己睏死了,霓虹燈也只能在風中打抖。且讓我們飲醉吧!但願長醉不願醒,管它醒來之後愁更愁。
無聊的時侯,我常用手掌去拍擊水面,衝動且激烈的。之后,手掌隱隱在做痛;我一直不相信,柔柔的水竟有這股力量。
突然有一種聲音在我腦中浮現~沒有人被無情的打擊時,始終都保持沈默的。
望著水面,默然沉思,造物者賦于我們的不止是生存而已,而是要我們延續無窮的生命,不管是無形或有形。
那一年,踏上了北行的列車,車行的終站也是歸向。
那時一股頂天的志氣,說什麼男兒立志出鄉關,事若不成誓不還。
只是,雖然天空是廣闊的,但一個南部鄉下小孩能夠決定的並不多,只能觀魚浮魚沉,看雲行不知處。因那時家裡的情況潦倒落拓,也只能把最初的理想埋沒,什麼壯大的志向也只能從最底層做起。
如今林中的燕語已遠去,賣掉了一個長夜,我只聽到斷續的狗吠聲。
〈從容文學第十六期〉
慕 白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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