釗玄手札之四
那些年,我在觀音山下
點一盞紅燭,掛在紅塵的窗外,在燈籠寫上「太白居」,然後種一池的青蓮,細聽幾聲蟲鳴鳥叫,夢一次敬亭山。
帶著些許感傷臉孔的,那個遊吟的詩人,正悠悠然的走過鳳凰花盛開的小路,口中唱著當年他離開時的那首歌~人兒不能留。別離的山麓下,離愁正濃,在六月。
昨夜蟬聲鳴起,雲霧深處的啄木烏,已經把年華啄開,屬於青春的往事,就此遠別了。輕寒早已斜過鬢髮,竹林的燕語已遠去,再回首己無從去尋覓。
觀音山下的凌雲路,被兩邊的山脊束成一條腰帶,彎彎曲曲的。
一路走上山,路繞著山轉,心繞著路轉,山景遂化為一整排的風景畫。
嚮午時,時間寫在垂直的陽光下,灌木林中,松鼠正在嬉戲,熱鬧的氛圍在蔓延。此刻開門見山,除了對山風呼吸外,只有小溪澗水與蟲聲合奏成一首交響曲。
就這樣走上山,夏天便從青翠的山林中走出,太陽花在蟬聲中暈開了,白鷺鷥拖著三百六十度的視角在谷地迴旋,一種悲歌的心情蘊釀在紅塵的山下。
六月,一個迷霧繚繞,煙鎖山崗,富有詩意的早晨,我率性的在山路奔跑了起來。
此時,原本吵雜的烏叫聲靜止了,緘默得像一首詩,緘默得可以一再的把玩。陽光躲在濃霧外,凌雲路的山路這時特別有詩的感覺,那份舒爽涼靜的感覺,用火也引不出熱情來。
當年,不知為何會找上這裡,只為對抗不景氣,為生計謀得一條出路,我從中和迢迢的來到觀音山麓,省下了開銷,我在這裡渡過了許多的斜風細雨,這個歇腳站綁住了我四年的晨昏。
想起,那一年為謀生活,坐上北行的車箱,千里從南國流浪到台北,車行的終站也是心想要的歸向。只是年少時的落拓,把最初的理想埋沒,當要窒息時,急需迫切的是深呼吸,有什麼壯大的志向也只能從最底層做起。
之后,我一寸寸的築起一片屬於自已的天空,日子倒也足夠温飽,然而景氣的好壞是無法預測的,時間久了,景氣總會循環的,2008年全球金融海嘯反轉時,我捨棄繁華,捨棄了虛榮,重頭開始,才能再起。
我是一頭蒼鷹,盤旋在觀音山的天際,只為等待著天明,等待著重生後再次的昂首。
陽光隨我向前,爬上步道的頂端對我來說,硬漢嶺就是天涯。向前眺望,一片楚天闊的心境由然而生,我願自已是一株屹立涯頂的蒼松,沉默的守住天涯的入口。
暮色濃了,華燈初上,我捏碎了一個白晝。天天跋涉在日出與日落,日子過得有點蒼白,在初來的那一年為防蚊蟲種下的香芧草,已隨濃愁的心事氾濫成災,它讓我記起那一年在南國種的芭蕉,早也瀟瀟,晚也瀟瀟。
且讓我們飲醉吧!在燈下,微醺後的雙眼已辨不出庭前花開的顏色,我的腳步逐漸輕浮了起來,有一種李白我醉欲眠的感覺。
守著一季夏的華麗,一串串的阿勃勒綻開心事的訊息。今夜,輕喚家鄉的名字,讓夢隨著鴿鈴聲響向山脊去。
如今,十年過去了,紅塵的山下也已經輝煌了起來,水岸傍到處都是林立的高樓,他們買此,只為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只為更接近太陽。
這個夜晚,我突然聽到響在心中的水聲。
〈從容文學第十五期〉
慕 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