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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7/07 00:14:22瀏覽1449|回應32|推薦224 | |
阿誠和純純初見面是在讀高一的公車上,她的皮膚特別白晰,一張秀氣的瓜子臉,雖個兒不高,也是一眼就令人印象深刻的女孩兒。在這一帶上下公車的同學和朋友,本來就都互相熟悉,倒沒見過她。每天差不多搭同一班車,總是要看到她來才甘心上車。阿誠功課一直不錯,讀的是台北的名校,因為國中過於拼命功課和補習,對於周遭的女同學,也不太有興趣。遇見純純後,好像遲到的青春期突然甦醒。 純純是寄住在伯父家,下公車走一小段路才到路口,伯父的別墅在路的盡頭。阿誠家境只是小康,從不敢想像裡面神秘的別墅區。他們大部份是有專用司機接送小孩,在那個貧富懸殊的年代,倒是這個女生為什麼要自己搭公車?阿誠暗戀著讀教會學校,那清純小女生一小段時間了,經同學一再鼓吹下,寫了一張紙條,在小路口塞給了她。她有點受到驚嚇的往後退,漲紅了臉看著塞在手中的字條,阿誠卻像賊一樣逃離現場。 第二天上公車後,她靦腆的低著頭,不敢直視著人家,偏偏阿誠就站在她旁邊。好像和公車講好了似的,紅燈時緊急剎車,她半跌在他身上。她掙扎的站直身子,說對不起的當兒,卻碰上他的注視的眼光。這次她只能尷尬的微笑著。那天她在回家的路口,又接到他的紙條,這次倒鎮定一些,阿誠故作瀟灑狀,不回頭的揮了揮手。後來她習慣的接受他的字條,有時她也會回信,他們就漸漸熟識了起來。 原來純純的父母賣掉房子出國,她父親一方面要拓展事業,又配合喜歡畫畫的瘋狂媽媽,要去完成她的留學夢。他們覺得她都讀高中了,一切可以自理,她也夠獨立,於是把純純留在伯父家。伯父事業好像做得很大,堂哥堂姊都上大學了,都有自己的車開,尤其堂姊讀南部,不太回來。堂哥和純純的學校相隔太遠,一方面大學不是每天清早就有課。純純說自己可以搭公車,不必麻煩到大家,她在中部讀國中就自己騎腳踏車上學的。雖是很親的人,他們幾乎過年才會聚在一起,跟堂哥堂姊好像都說不上話。伯母是上海人,常約來約去跟貴婦們打麻將,如果不在家裡打牌,偶而堂哥會回來,不然只有她跟佣人阿香一起吃飯,伯父經常應酬,也難得見到。 初時父母會一星期來一次電話,後來改為兩星期,再後來一個月才打。離開了家人和一起長大的熟朋友,純純自是孤獨的,阿誠友善的關懷,在她心中適時的注入一股暖流。他們常週末一起去郊遊,或窩在圖書館作功課,儼然是一對小情侶。有一次他們牽著手,在附近公園逛,被伯父開車經過撞見了,當晚伯母就找她談話,意思要她乖一點,不要惹出什麼事端,他們無法向她的父母交待。她說她知道,他們只是朋友,阿誠是很優秀的學生。伯父母畢竟還是很關心她的,這點讓她覺得很高興,想改天可以帶他來讓他們認識一下,可是他們都很忙,一直沒機會帶他來。 第二年暑假他們還偶而會通通電話,初時還約出來玩。阿誠必須參加暑期進修得待很晚才回家,進修完要跟家人回鄉下外婆家住兩個星期,因鄉下沒裝電話,他們要到開學前一天才回來,所以他們約好開學見。到開學時,純純突然消失不見了,阿誠急死了電話也打不通,隔了三天實在忍不住,循著小路進到別墅區,找到門牌號碼,去按電鈴。是個中年婦女開門的,她說她是新搬來的住戶,舊主人一家好像突然要出國,比一般市價還低賣給她的。阿誠想打聽他們去向,她卻都說不知道。她說有一個鞋盒裝了很多信,拿出來給他看,都是自己一年多來寫的字跡,她說既然是你寫的,就還給你。阿誠茫然的抱著那個鞋盒,不知道如何回到家。 經過幾個月來他多方打聽,甚至跑到她的學校去找,只知道辦了轉學,連要好的同學也不知道她的行蹤。他給了他家的地址,也躺在鞋盒裡,阿誠怕父母反對他這麼早交女朋友,有點後悔沒帶她回家玩過。即便過了一個學期,他上公車習慣的還是到處尋找她,她卻真的人間蒸發一般。阿誠想她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既然知道他家電話,至少會給他消息,後來只好專注學業考大學為要了。那條嫣紅乍紫開滿花隱沒的小徑,少了等候的人,似乎也漸漸消失在無邊無涯的夢境裡。 他在中部上大學,剛上三年級時,有一天黃昏閒閒無事,騎著腳踏車逛街。突然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是她!純純已留起長髮,身形還是沒變多少,他頓時迴轉腳踏車,停在她面前。她還是一樣清麗,只是略瘦一點,她也著實嚇了一大跳。已四年多沒見,他們在街頭愣了幾分鐘,卻像一世紀那麼長遠。他們找了一家冰果店坐下,純純才娓娓道來。 原來伯父突然宣佈破產,他們是連夜搬離那個地方,在中部租房子過活,伯父受不了打擊半年後就去世了。她很驚慌,因為大表哥出國去依靠純純的父親,總要把大學讀畢業。她父親其實也過得不是很好,無法接他們都過去。何況伯母一向過著優渥的生活,什麼事都讓純純一肩扛起,因為堂姊受不了擠在小公寓,匆匆出嫁已談論多時的男友,夫家也不是太有錢,而且她很快就懷孕了,根本幫不了娘家。堂哥畢業後說是要留在美國掙錢,不願回來,其實他賺的只夠自己用。她到這裡以後,勉強轉到夜間補校繼續就讀,白天得賺錢供應家裡,那時伯父還病著,不過那也是與他們最親近的時光。補校畢業後就在一家小公司上班,現在只有她能讓伯母依靠。 「可是至少妳要讓我知道妳在哪裡?我找了妳多久知道嗎?」「那時那麼慌亂,知道我的處境,只會讓你難過,又幫不了我,我也不想影響你考大學,我知道你家裡對你的寄望有多高。」「幫不了妳,至少會幫你打氣阿,妳真傻...」「既然都能在這裡遇見,不准妳再跑不見!」他們勾勾小指頭,並互相留了電話。對了!我一時忘了把你給的那些寶貴的信都帶出來。我去拿回來了,會還給妳,不准再弄丟了.....他問難道妳不覺得委屈嗎?受人恩惠,當報以泉湧之恩,何況都是我的親人。他偎著晚風送她回家,心裡都嘗著甜蜜的滋味,雖然知道也許未來的路還是很漫長。 純純需常常加班,所以也累了必須等候她的阿誠。可是老天並沒有給好臉色看,一天純純突然在公司昏倒,被送到醫院,才知道得了血癌。雖然父母和堂哥陸續趕回來,接受比對,卻都沒有合宜的。阿誠痛心的守在床邊除了上課外,醫院就是他和她的緊緊依靠。他不在時,純純會翻起他們當年的舊信,享受年少時的美好時光,好似病痛都可以減輕了。她父母雖悔不當初,堂哥也對自己的不負責任向她道歉,她卻都選擇原諒,對她最不捨的還有是她照顧了幾年的伯母。約過了三個月,那三個月對他們來說可以是一生一世了,純純幸福的依偎在阿誠懷裡,看著窗外的夕陽,靜靜的睡了過去,她走得沒有任何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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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