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座右銘是「隨時靜錄古今事，終日放懷天地間」，吃飽飯沒事幹就上網胡亂查看天下雜事，最近無意中在網路上看到一條《德國之聲中文網》2012年發表的報導，標題有點意思：「為死者而跳：台灣的喪禮脫衣舞表演」，讀後知道它原來是介紹一部名叫《為死者而跳：台灣的喪禮脫衣舞表演（Dancing for the Dead：Funeral Strippers in Taiwan）》的記錄片，這記錄片是美國南卡諾來那大學的社會人類學教授馬克莫斯科維之（Marc L. Moskowitz）在2011年製作發行的，報導描述記錄片內容說「在台灣北部的一間道教寺廟前，兩名穿着迷你短裙的年輕女子在閃爍着霓虹燈的舞台上隨着吵雜的流行音樂起舞．這在歐洲的教堂中是難以想象的景象，但卻是台灣民間文化的一部分．這些歌舞女郎經常在婚喪喜慶上演出，據說是為了敬神和安撫游魂．批評者認為這個起源於70年代的風俗色情猥褻，其他人則將之視為傳統的民間文化．．．」，我離開台灣太久了竟不知道台灣有這樣的現象，不過文化習俗本來見仁見智這件事不是本文主題，只是它讓我想起多年前洛杉磯報紙上一條標題類似但是內容不禁相同的報導．

那張報紙已無處可尋，不過根據現有的相關資料來推斷應該是1981年8月1日之後一兩天的事，那天本地報紙刊載一條小新聞，因為標題引人注目而且很短所以我還記得：「法西在朋友喪禮中跳舞（Fosse dances at friend's funeral）」，內容只簡短的說法西答應死者在他的喪禮跳一段舞，為什麼死者會有這樣的請求？報導裡沒有說明，其實背後有一段故事．

新聞裡所說的「法西」是名導演鮑勃法西（Bob Fosse），他在1972年以《酒店（Cabaret ）》奪得美國奧斯卡最佳導演獎，打敗同年參展電影《教父（The Godfather）》的導演佛蘭西斯卡波拉（Francis Ford Coppola），評審式的給獎本來是見仁見智，希奇的是《教父》是影劇界公認的，電影史上少見的，能成功的結合藝術價值和票房效果的經典作品（超過一般所謂的叫好又叫座），可見奧斯卡獎投票會員對《酒店》這部電影的欣賞．我對《酒店》印像特別是因為我本來不太喜歡音樂片，而這部電影改變了我對音樂片的看法．鮑勃法西在1979年拍半自傳音樂片《爵士春秋（All That Jazz）》更是使我大開眼界，這兩部電影雖屬於我本來敬而遠之的音樂片，但是它們都名列我最喜歡電影的名單，鮑勃法西能打敗我多年來的偏見其功力之高由此可見．

新聞裡所說的「朋友」則是名編劇帕迪查耶夫斯基（Paddy Chayefsky），這個人也不是泛泛之輩， 他的作品之多可稱著作等身而且得獎無數，他是美國奧斯卡獎史上唯一獨力獲得三次最佳編劇獎的作家，其他得過三次獎的人有時需要與同事分享．帕迪查耶夫斯基最有名的作品應該算是1976年的《電視台風雲（Network）》，這個電影曾經風行一時現在已名列經典，戲裡的一句台詞日後成為名言，美國人在極端挫折的環境裡會引用它來表達他們的心情：「我們被逼瘋了，再也受不了（We're as mad as hell, and we're not going to take this anymore）！」

至於「法西在朋友喪禮中跳舞」的事，我後來讀到《花花公子雜誌（Playboy）》訪問鮑勃法西的報導時才了解它的的來龍去脈，後來結了婚又有了小孩，那本雜誌不知藏到那裡去了，現在只能憑記憶轉述給大家．

話說鮑勃法西和帕迪查耶夫斯基都是在美國紐約發展成名的影劇界人士，因臭味相投而成為好朋友，平常喜歡互相「菜」來「菜」去．有一次鮑勃法西因心臟病住院（看過《爵士春秋》的人自然知道他這個問題的嚴重），開刀後某天帕迪查耶夫斯基到醫院探訪時為了讓鮑勃法西心情輕鬆和他在病房裡又瞎扯起來，那天鮑勃法西老調重彈的譏笑帕迪查耶夫斯基的作品又臭又長，帕迪查耶夫斯基就說你這麼不喜歡我的文章，那天你死了我偏偏要在葬禮中唸一段冗長的悼文來給你送行．另一方面帕迪查耶夫斯基也常常譏笑鮑勃法西的舞跳得很難看，所以鮑勃法西當場就反擊說如果帕迪查耶夫斯基死了，他會在葬禮跳一段難看的踢踏舞為他送行．這些雖是戲言也足以表現兩人友情之深可以在大病之後開這樣的玩笑．結果帕迪查耶夫斯基不幸先走一步，鮑勃法西感傷之餘想起當年這段對話，覺得那也算是對好友的一個承諾，於是決定在喪禮中跳幾步踢躂舞．

我當初讀了那條新聞時只是覺得鮑勃法西真是性情中人才會做那樣的事，讀了他的解說後才了解他們友情的深刻，再回頭去想像當天他在台上沒有配樂的獨舞，覺得他那樣表達對好友的思念其實勝過千言萬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