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包樹出走了》

作者：張小嫻

故事概要：

    程韻和林方文又再次走在一起，但是林方文還是無法只對一份感情專一。林方文與他發掘的一名歌手葛米兒產生了感情，程韻與林方文之間的愛隨謊言消失，與他長相廝守的渴望原來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幻想。受傷的程韻心灰意冷地離開林方文，她不明白人的心裡，真的可以放下兩份愛情、兩份思念、兩份痛苦和快樂嗎？忠誠難道是對愛情的背叛？然而又一個除夕之夜，程韻得知林方文遇難的噩耗，與林方文的過往，變成了程韻生命裡最熱烈也難以再現的記憶。

    張小嫻說：愛情到底是吞噬還是回吐呢？有時候，我想把你吞下肚裡去，永不分離。有時候，我卻想把你吐出來，還你自由，也還我自由。

    寫完《麵包樹上的女人》六年後，張小嫻先後寫了《麵包樹出走了》和《流浪的麵包樹》，接續程韻的愛情故事。男人是不會輕易為女人改變的，即使深愛著程韻的林方文也不會例外，更何況他還遇到了寫作的瓶頸。他買了佛學的書、食譜的書、到教堂看彩繪的玻璃、參加禪修、畫漫畫……都不能激起他新的創作，直到葛米兒的出現，對於程韻而言該是多麼絕望啊，她已經無法幫助他了：他一個人走在路上，我看得見那個背影是多麼的頹唐。他曾經寫過的、那些感動過無數人的歌，就在那一刻，一首一首的在我心中流轉。我默默的、遠遠的走在他後面，我不知道我可以為他做些什麼。我是多麼的沒用。……今天是︰有她，也就有林方文。她把他從那個滿心挫敗的世界召喚回來。她是他的知音。既出於報答，也出於欣賞。有誰會懷疑林方文是最好的呢？他只是欠缺了新的刺激。終於，林方文拋下了他的佛經、他的漫畫，還有教堂的彩繪玻璃和那些卡通片，重返那個他最愛的、既令他快樂、也令他痛苦的世界。程韻眼看著心愛的男人因為別的女人而有了創作的動力，她該怎麼辦呢？我問他︰「我把你放在我的子宮裡好嗎？」他的臉貼住我的肚皮，問︰「環境好嗎？」「不錯的，到現在還沒有人住過。」「要付租金的嗎？」「算你便宜一點。」「地方太小了吧？」「那麼，你變成袋鼠吧﹗」我說。「袋鼠不是更大嗎？」「你可以把我放在你懷中的袋子裡，你去那裡，也得帶著我。」「這樣太恐怖了。」他跳起來說。「你不願意嗎？」……「你是怎樣也不肯把我放在口袋裡的吧？」「我寧願住在你的子宮裡。」終於，林方文還是背叛了程韻，這是任何一個女人都無法原諒的事：同一個人，是沒法給你相同痛苦。當他重複地傷害你，那個傷口已經習慣了，感覺已經麻木了，無論再給他傷害多少次，也遠遠不如第一次受的傷那麼痛了。多少年來，程韻愛著的是回憶裡的林方文嗎？他是程韻在青澀歲月裡的初戀，是她第一個男人。每一次，當他傷害程韻，程韻會用過去那些美好的回憶來原諒林方文。然而，再美的回憶也有用完一天，到了最後，只剩下回憶的殘骸，一切都變成了折磨。

    在《麵包樹上的女人》，林方文帶程韻去看費安娜的畫廊：「你知道我為什麼帶你去那裡嗎？」「我決定忘記她，我想讓你知道。」所以程韻離開林方文，也用了憑弔愛情治療失戀：為了一解思念的痛楚，唯有去憑弔已逝的愛。比方說︰每次想起他，便在他的房子外面徘徊，回味和他一起的時光。又比如說︰趁他不在的時候，再一次來到他的家，趴在他的床上，瞻仰愛情的遺容。林方文也用了相同的方法，一次一次的去找程韻，試圖挽回逝去的愛情，但是程韻不想再繼續傷害自己了：終於，他走了。他來這裡，是要給我一個懷抱的吧？我何嘗不思念那個懷抱？可是，我不會再那樣傷害自己了。我所有的愛，已經給他揮霍耗盡了。耗盡之後。只剩下苦澀的記憶。他用完了我給他的愛，我也用完了他給我的快樂。我對他，再沒有任何的希望。一段沒有希望的愛情，也不值得永存。程韻終於投入了旋轉木馬韓星宇的懷抱。朱迪之對程韻說她有了第三者，「那你為什麼還可以愛別人？」我不明白。「原來一個人真的可以愛兩個人的。」她說。「你和林方文是一樣的。」我生氣的說。「是的，我能夠理解他。」「為什麼可以愛兩個人？」「也許是為了追尋刺激吧﹗」「我認為是愛一個人愛得不夠。」我說。她說︰「世上根本沒有完美的人，一個人不可能完全滿足另一個人。人是有很多方面的。」「你的心裡，放得下兩份愛和思念？」「放得下的。」程韻不能理解兩份感情可以並存，可是她自己何嘗不是如此呢？在肉體上沒有同時背叛，但是在與徐起飛交往時，她還是思念著林方文；和韓星宇在一起時，看到林方文還是會心痛。只是程韻因為會內疚離開徐起飛，因為聽到林方文的噩耗離開韓星宇，林方文不也是因為還深愛著程韻而離開樂姬、離開葛米兒？就如張小嫻寫的：他們太年輕了，這麼年輕便開始的愛情，總是要面對許多考驗和挫敗的。他們距離長相守，還是太遙遠了。有一段迪之和程韻的對話，可以詮釋林方文和程韻其實是非常相似的。迪之說：「也許是吧﹗每次愛上一個人，我也會想，當那段最甜蜜的日子過去之後，又會變成怎樣呢？我們還不是會遺忘？遺忘了自己曾經多麼愛一個人。」程韻說：「直至你們老得再沒法背叛別人，你們才不會背叛。」「或者，我們是在尋找最愛。」「你們已經找到了，那就是你們自己。」「難道你不愛自己嗎？」「我沒那麼愛自己。」「希望別人永遠愛你，對你忠心不二，難道不是因為你愛自己嗎？」迪之說。一瞬之間，我沒法回答。直到我們在鬧市中分手，我看著她湮沒在人群裏，我仍然沒法說出一句話。對愛和忠誠的渴求，原來是因為我太愛自己嗎？我總是責怪林方文太愛自己；然而，在他心裏，我何嘗不是一樣？我用愛去束縛他，甚至希望他比現在年老，那麼，他便永遠屬於我。我終於知道林方文為什麼背叛我了，他沒法承受這種愛。我們都太愛自己了，兩個太愛自己的人，是沒法長相廝守的。當我們頓悟了自己的自私，在以後的日子裏，也只能夠愛另一個人愛得好一點。程韻這次離開林方文，終於成長、瞭解自己是個怎樣的人。「你們還有見面嗎？」程韻問葛米兒。「我們仍然是工作的夥伴，也是好朋友。」然後，葛米兒問程韻︰「你會回去嗎？」「不會了，我已經有了我愛的人。」「我不瞭解他。」「男人不是用來被瞭解的。」「是用來愛的？」「是用來瞭解我們自己的。」程韻說。可是，世事是如此難料，原本自以為堅強的心卻在林方文的死去而一夕潰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