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離非洲
◎沈政男

國立自然科學博物館主任張鈞翔，日前發表了「澎湖1號」史前猿人下顎骨的論文研究，將台灣的人類活動遺跡推進到了至少十九萬年前（如附圖）。隔天，《自然》期刊也刊出了另一項人類化石考古的重大發現，也就是在以色列的馬諾（Manot）洞穴，找到了一個完整的頭蓋骨，年代約在五萬五千年前，代號為「馬諾1號」。

「澎湖1號」在生物分類學上近似直立人，而「馬諾1號」屬於智人。智人就是現代人類，也就是你我，而直立人是猿人，人類的祖先。最有名的直立人，是小學課本提到的北京人與爪哇人，年代約在五十萬年前。猿人的意思是半人半猿，再往前的人類祖先是南方古猿，在東非發現，年代約在三百萬年前。

也就是說，「澎湖1號」跟北京人、爪哇人的血緣相近，生活年代也差不多，都屬於直立人，但，重點來了，澎湖跟北京與爪哇距離很遠，考古學上從來沒有在這附近發現過這麼久遠的人類化石，這是第一次。從「澎湖1號」的發現可知，直立人在幾十萬年前，已經踏遍亞洲，甚至來到了台灣。

「澎湖1號」是在澎湖水道發現，澎湖水道是介於澎湖與台灣之間的台灣海峽水域，那地方的海底在三十幾年前發現過古象古牛的化石，年代約在數萬年前，當時就知道應有人類活動，但缺乏直接證據，如今「澎湖1號」的發現，證明了澎湖水道在遠古時代就有人類祖先生存，而且一下子把年代推進到了十九萬年前。

澎湖水道或者台灣海峽不是海洋嗎？怎麼會有人居住？那是因為冰河活動造成台灣海峽在數百萬年來，數度退水，岸底露出，使得中國大陸與台灣島相連一起，於是動物與人類祖先就趁著這時候遷徙到台灣來。四十多年前在台南發現的左鎮人，年代約兩萬年前，屬於智人，應該也是透過類似的方式從中國大陸來到台灣。

「澎湖1號」很可能也是從中國大陸遷徙到台灣，因為張鈞翔發現，「澎湖1號」跟中國安徽發現的和縣猿人，在解剖學上最相近。和縣猿人也屬於直立人。

「澎湖1號」證明了台灣在十九萬年前就有人類活動，但，重點來了，「澎湖1號」從哪裡來的？應該還是從中國大陸來的，就好像後來無數世世代代祖孫，都從中國大陸來到台灣，尋求更美好的生活。

那麼亞洲的直立人從何而來？石頭迸出來的嗎？當然不是，亞洲的直立人是從非洲出走而來的。約在一百八十萬年前，非洲演化出了直立人，他們從東非出發，通過今天以色列所在的地中海東岸，也就是古稱黎凡特走廊的狹長地帶，去到亞洲。

直立人從東非遷徙而出，當他們走到北京與爪哇，已經是一百萬年後的事。為什麼走這麼久？因為邊走邊看，能住就住，不能生活就繼續往前走，這就是生命。走了一百萬年，越走腦容量越大，越來越聰明，邊走邊演化。當然有一支直立人也走到了台灣，成了「澎湖1號」。

然而直立人走到亞洲以後，並沒有演化成智人，後來就滅絕了。很奇怪的，今天全世界存在的智人，也是從非洲走出來的。約在二十萬年前，非洲演化出了智人，而他們在十二萬年前開始出走，只是這次的出走不順利，沒多久又退回非洲。然後是大約六萬年前，智人的第二次出走，這次就走得夠遠了，不只來到亞洲，也去到歐洲、澳洲與最後的美洲。去到歐洲成了克羅馬儂人，去到中國成了山頂洞人，而來到台灣就成了左鎮人。

除了直立人與智人的出走非洲，還有海德堡人的出走。海德堡人也是人類祖先，他們走到了亞歐，降生了鼎鼎大名的尼安德塔人。

尼安德塔人有聽過吧，他們也是人類的祖先。重點來了，今天全世界的智人，除了非洲與中東以外，都帶有2%左右的尼安德塔人基因。也就是說，智人與尼安德塔人曾經通婚，混過血。

但，考古證據何在？

證據就是「馬諾1號」了。在以色列老早發現不少尼安德塔人的化石，但找不到智人，如今「馬諾1號」在以色列出土，而且與尼安德塔人居住的洞穴相隔不遠，證明了尼安德塔人與智人，在五萬五千年前左右，曾經一起住在今天的以色列，也就是古稱的黎凡特走廊。不要忘了，黎凡特走廊，就是從直立人開始，人類祖先從非洲出走必經的管道。

智人在黎凡特走廊遇見尼安德塔人，產生了混血，而沒有走出來的智人，他們的後代就沒有尼安德塔人的基因，這是今天非洲與中東人不帶尼安德塔人基因的原因。 

為什麼人類的祖先要遠離非洲？當然是為了尋找更美好的生活。撒哈拉沙漠在百萬年前，曾經大雨磅薄，連下了幾千年的雨，成了一片汪洋，因而促成動植物，以及人類祖先的遷徙。他們順著現成的河流與水道，前往亞歐與美澳，開創新天地，也寫下了新歷史。

（圖片來源：http://www.nature.com/ncomms/2015/150127/ncomms7037/fig_tab/ncomms7037_F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