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上午，暖陽高照，柳樹村外河水映著兩排垂柳，煞是好看。

想起方才的一幕，這般光明正大和陌生男子調情，連信物都收下了，柳兒愣得直發傻，彷彿石化了一般。

阿碧呵呵一笑，嫵媚地對著她眨了眨眼，只見微風吹來，幾綹黑亮的髮絲飄散在風中，划過那秀美纖長的手指，美得撼人心弦，阿碧慵懶地尋了塊草皮拉著鄰居的小女孩坐下，一手把玩著垂下的髮絲，一手甩弄著那塊玉珮上面結起的流蘇，瞇著眼享受陽光的照拂。

柳兒呆呆地瞧著她，那對比強烈的黑白兩種顏色交錯糾纏，陽光和水波照在阿碧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臉頰上，長睫輕顫，紅唇粉嫩，迷亂了小姑娘的眼，也撩撥了她原本就不安定的心。

看著阿碧那張艷如桃李的嬌容，又看了看那微亂的髮，柳兒頓時感覺心跳急遽加快，因為她剛剛發現，阿碧今日沒有綰起婦人的髮髻，而是梳的少女的髮辮。

可是，雖然於禮不合，舉止有點輕佻，也從沒見過那樣魅惑人心的眼神，阿碧真是她所見過最漂亮的人兒呢！

柳兒的臉有些紅，呼吸也開始紊亂，剛才阿碧對她眨眼，那雙幽黑俏皮的雙眸，深邃得能讓任何人都被吸進去。

實在是太妖孽了！柳兒暗暗的想：已婚女子怎麼會有如此蠱惑人心的神情？彷彿看上一眼，就會被吸走靈魂一樣，真是太可怕了！

大約午時的時候，遠處傳來的馬車聲響，讓兩個在樹下曬著太陽的人，一同抬起頭來，發現原來是白雲起回來了。

柳兒覺得有些驚慌，因為目睹了現場版的紅杏出牆，看到白夫子，讓她幼小純潔的心靈頓時產生無比深切的愧疚，好像沒能阻止他的老婆阿碧和陌生男人聊天收禮，自己也得擔上相當的道德責任。

白雲起讓老僕人把馬車上的物事收去屋內，轉眼瞧見兩人坐在草地上，卻發現柳兒一臉慌張地踉蹌站了起身，拍了拍衣角上的草屑，還對著他手足無措地鞠了個躬，使得他忍不住彎起嘴角。

看來這個鄰居的小姑娘，真的如阿碧所說，是個有趣的小娃娃呢！

柳兒滿心歉咎地垂著小臉，靈動的目光有些閃爍，不敢與白夫子對視，只見她臉兒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小小的腳蹭著地上的泥塊，把洗白的布鞋都給弄髒了，這樣可愛的舉動，惹得阿碧輕笑出聲，不由得又揉了揉她的髮頂。

「我――」柳兒慌亂地說：「我得去做飯了――」低頭再鞠了個躬，然後一溜煙跑回自家去。

阿碧又忍不住「噗嗤」笑了，把玩著手中的玉珮，終於笑到直不起腰，索性倒在柳樹下的野草地裡笑個夠，在一邊的草堆滾來滾去。

白雲起瞪著那個坐沒坐相的傢伙，又看了看阿碧手中的和闐白玉，臉色微變，低語道：「剛剛遇上誰了？」

「愛新覺羅•常寧，十九歲的恭親王爺。」阿碧彎著眉眼，指了指玉珮上頭刻著的「和碩」字樣，面露嘲諷：「想不到吧？」

白雲起面容微肅：「你別玩了，自己小心點，我可不想被你搭上性命。」

阿碧笑了：「我可避之唯恐不及，你是知道的，聽說他來辦差，竟然這麼巧就碰見了。誰讓他自己找上門來？」

白雲起狠狠地敲了一下阿碧的額頭，一臉此人已經蠢到無可救藥的表情，乾脆坐到旁邊，暗自思索，懶得再理這個傢伙。

「居然連老婆也打！」阿碧一臉委屈地摸摸臉，無比哀怨地看了白雲起一眼，哀歎一聲：「有我這麼美、這麼好的妻子，也沒見你如何疼愛，我要休夫！」

「你就是愛玩……」

「你放心，敵不動，我不動，省得還欠你人情，讓你白夫子捨命再來救一回。」

白雲起素來溫文爾雅，甚少大笑，但是看到阿碧像隻野兔子似的，在草地裡拱來拱去，又怎麼都擋不住那股笑意。

「外面情況如何？」阿碧低聲問：「有消息麼？」

「到處都是官兵，我們都得注意，畢竟風聲很緊……」

「那我可得加把勁，說不定可以從那廝身上套出一點話。你不反對吧？」

「自己斟酌，」白雲起幫著綰起阿碧臉上的亂髮，「別讓人起了疑心就行了。」

兩人站起身，見到老僕走出暫住的小屋，就停止了私密的交談，完全是平時相敬如賓的模樣了。

「天氣正好，夫人可有興趣出去走走？」白雲起長身一揖，斯斯文文地邀請，眼睛裡面含著笑意。

「榮幸之至。」阿碧起身還禮，正正經經地回答，順便憋笑。

由於「拂柳書院」位於柳樹村的村子口，和村民的住所隔了有點遠的距離，為了敦親睦鄰，兩個人一幅郎才女貌的恩愛樣子走向村內，不看衣裝，風華絕代的年輕公子和清秀雅致的美貌佳人，倒是挺有夫妻相的。

正是日照當中之時，村民們也陸續回來吃飯了。

剛剛和柳兒她娘一起從小胖阿嬤那兒回來的阿牛他娘，本想過來喊阿碧一塊兒吃午飯，這位大嬸剛要開口，氣還沒提起來，就被一堆婦人捂嘴的捂嘴，使眼色的使眼色，連拖帶拉的拽到了一邊。

「噓噓噓噓噓噓……」

「多好的一對兒啊，簡直是那個天什麼的合。」

無論男女老少，不管是小胖的爹娘，還是小胖的阿嬤，柳樹村的人們眼冒星星地瞧著一雙儷影，看他們穿花拂柳而來，又相攜著漸漸遠去……

「唔唔唔唔唔——」

阿牛他娘被老阿嬤捂得喘不上氣，可憐地憋得眼冒淚光。她只是想打個招呼啊！

只聽見小胖他娘抱著懷裡酣睡的嬰孩，嘀咕道：「人家小夫妻享受著呢，妳去打擾個啥……」

「看不見了嗎？」阿碧挑挑眉。

「看不見了。」白雲起咬著唇點點頭。

「我看你比我還愛玩……」

「真的很好玩嘛！」

白雲起瞠視阿碧好半晌，不得不同意這樣的說法。

「哈哈哈哈——」

兩人終於忍不住，一起大笑，因為這些村民，實在是太可愛了！

他們躲在一邊，偷笑到全身無力，扶著柳樹彎著腰喘氣。

「我的腳疼了……」

「誰讓你一早又亂跑……」

阿碧眼含淚光，推了推白雲起，用手抹了一下眼角，委屈地叫道：「你要當我的好老公的……」

白雲起無奈地看著賴在草地上的人兒，都十六歲了呢，比一個小孩子還要難纏啊。

然後，阿碧滑得和泥鰍一樣，身手相當靈活，單腳就跳起來，上了白雲起的背，雙手抱著他的脖頸，兩腳夾牢。

「你來揹我！」

白雲起被阿碧一撲，差點摔了個跟頭，忙說：「下來，快下來！」

「夫君，你就揹揹奴家吧……」阿碧滿眼凶光，嘴裡卻是嬌滴滴的。

「太重……快下來，別，別勒脖子，我快要喘不上氣了！」白雲起扒著阿碧的手臂，開始掙扎。

「我就勒你，怎麼著？」阿碧說是這麼說，卻不再緊摟白雲起的頸項，而是改成抓撓咬啃，就像一隻狂暴的小貓。

「你還玩！」白雲起掙脫不了，只好護著被扯起的長辮，馱著阿碧，往書院的方向走去。

「白夫子？」遠遠踱來的柳兒她爹，一見兩人扭絞在一起的模樣，一時嚇住了。

白雲起抱住頭，背上馱著熊抱的阿碧在書院門口，突見著柳兒她爹正走到隔壁，那樣子像是愣在當場。

兩人俱是一驚，氣氛無比尷尬。

柳兒的爹爹從外面回來，剛到了自家門口，隱約聽到嬉鬧的聲音，他以為是孩子們發生了爭執，沒顧著進家門，就扭頭望了過來，誰曾想卻是人家「甜蜜夫妻」在打打鬧鬧。本來以為是嚴肅又恪守禮教的讀書人，遇著了這種情況，沒想到也是如此「狂野」啊！

柳兒她爹自然不敢多看多說，更加不願意多摻合，於是悶聲說道：「白夫子，你們自便哈！我就不打擾了！」

白雲起很快地反應過來，點頭示意：「在下失禮了……」

此時，攀在白雲起身上的阿碧，髮釵鬢亂，先驚得「呃」了一聲，然後就羞怯地低了頭，立即跳下白雲起的背，裝出一副老實的乖媳婦相，躲在所謂的相公後面，兩手扒著白雲起的肩膀，只露出一雙水汪汪的眼睛，還眨巴眨巴的。

而白雲起這個人精兒，畢竟是見慣各種場面的，遇事沉穩些，見到鄰居，立即便冷靜下來，即時恢復了一家之主的派頭，撫平了衣襟的皺褶，又整了整衣袍，抖了抖辮子，輕描淡寫地拱手說道：「有勞掛心，實在慚愧。」

這話說來，好像剛才的玩鬧，根本是場幻覺，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這麼一來，柳兒她爹反倒不好意思了，他紅著老臉，「嗯」了幾聲，別開臉，側著頭，看也不看地朝著白夫子的方向拱拱手，轉身落荒而逃。

回去之後，柳兒她爹便想著：這樣鬧的，大概是新婚沒多久吧？

想是這麼想，到了晚上，一想起那正統的私塾先生，還有白夫子那端莊高貴的美麗小妻子，柳兒她爹的腦子總會浮現出兩口子情深意濃的模樣，原來偶爾打打捏捏，也這般有情趣呢。

推窗向外，清輝如霜，下半旬了，月亮也要由圓轉虧。

柳兒她爹的半個額頭曝露在月光裡，白花花的亮，他摸了摸腦後的辮子，回憶起那個潑辣美婦咬嚙的神情，然後覺得一股熱潮漫向下身，於是扭頭看了看正撫摸著肚皮的妻子，眼中冒出狼一般的火辣綠光。

「你怎麼了，別鬧啊！」柳兒她娘本來正要睡覺，丈夫卻解了衣褲，翻了過來，渾身燙得嚇人。

「滿三個月啦，老婆，俺聽人說，這會子可以弄了――」老男人討好地摸著過去，然後親了妻子害臊的臉頰。

柳兒她娘算著時日，又思及這一個月以來柳兒天天辛苦熬了安胎藥，扭捏了幾下，就從了他。

於是乎，老夫老妻一夜纏綿，鴛鴦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