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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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8/04/18 16:46:12瀏覽2117｜回應1｜推薦24 | |
| 從初出社會小記者跑新聞開始，夜晚下班後，都會先繞到天母泡泡溫泉。繞下溪谷台階，才走進那座日據時代就搭建的水泥屋，問候聲連同溫泉蒸氣就迎面撲來。「少年仔，又擱來囉!」「緊泡! 昨瞑落雨水濁，礦物質足厚喔!」 只見吆喝的人浸在浴池裡，蹲在水桶邊，或者一個大字躺在靠溪的露台上。這群年齡或老或長、身材或狀或垮的朋友，是結識多年的溫泉鄉知己。大家都是溫泉的「饕客」了！平日都會各自去陽明山、天母、北投等不同的湯泉去「考察」，慢慢找到自己最習慣的水質或環境，然後固定下來。從被叫做少年仔的時代，到如今，我也會對那些探頭探腦、不知哪裡放鞋子掛衣服的年輕人，說聲「少年仔，放這邊！」 媒體工作的時代，上班總是忙得身心俱疲。即使大夥下班約好唱KTV、泡PUB，或者更多是在夜市攤桌上夾菜撞杯到凌晨，最後總是感覺更疲憊。若是推不掉的應酬就更慘了！想沉默，仍還是得強做歡顏、張口高歌；想藉酒吐吐苦水，也不知眼前這位乾盡杯底、道盡真話的聽眾，會不會像媒體習慣爆料的傢伙一樣，完全無法守口如瓶。 直到走入滿臉蒸氣的大眾池畔，從領帶開始，一件件剝去工作的外衣，然後舀幾瓢水暖暖肌膚，赤腳伸進刺滑的池水。直到全身溶進熱燙的溫泉中，緊繃的身心，終於獲得全面而徹底的放鬆。 因為繃得最緊的，向來是「心」。周旋在來往的工作人事中，從來不清楚人們背後真實的面容，以及光鮮衣著下包藏的心思是善是惡。一直武裝的心，最累。媒體人的累，更包括了新聞的壓力。每個人如同在河畔的灰熊，就著溯溪跳躍的魚群，一味的狂撈。一條新聞換一天的生存價值；沒新聞也要想辦法「生出一條」。有媒體前輩玩笑形容，「記者，伎也，幹傳媒這一行的，搞人家也被人搞」。媒體人身心狀態的總量疲倦，多年來只有溫泉能解。 直到踏入溫泉鄉，便知道真相。赤條條地在自己刻意的矜持中走動，其實是無聊的好奇和自我防禦；事情的真相是：喂！哪有誰多睬你一眼啊！溫泉鄉的規矩除了「平等」哪還有其他？管你陳水扁馬英九，或者張忠謀郭台銘，到這裡也都是要剝個精光全沒例外。管你世間貧富高低，所有的臉孔到這裡不都是為了那滿足的紅通通；管你身材鬆垮俊醜，當卸下層層束縛的最終，男人誰不都是「一挑兩擔」這麼回事呢？於是才會知道，工作中的一大壓力，其實是來自過度揣測別人與自己「社會差異」的某種不安。而這壓力，其實是庸人自擾。陳馬張郭他們是不會來的啦！市井小民的我們，只要有能力，從每天的緊繃中放鬆且清醒就好。 當在溫泉鄉出現的次數多了，東張西望的表情鬆了，耳朵邊聽到的吆喝閒聊之外，誰是誰也多少會知道些脈絡。於是，池裡經常對坐的阿伯，狀似了然於心的泡在水裡，有時卻會突然開口問：「對於這次民進黨黨主席選舉，少年仔，阿你的看法安怎?」嘿嘿！身為媒體人，溫泉池畔我總愛裝作小白癡趁機發問；這裡可是我獨家民意調查的甘泉處，耳朵隨便喝一口，時事冷暖皆知。 溫泉鄉裡最多的，當然是「本土」的面孔；從廿、卅年前老國民黨時代的專權腐敗開始，溫泉論壇的批判不用扣應也早就是慣例。但可別以為「以貌取人、聞聲判形」一定準，台語口音最道地的，可能正是來回兩岸、在大陸生意作最大的傢伙呢！這裡也有退伍老兵甚至是某某高官過去的司機，有時藍綠攻防寡不敵眾，他話鋒一轉聊起高官們的偷情內幕，以及大陸各省女人的「差異特色」，男人瞬間、立刻、全面的同一陣營，藍綠天王只有靠邊站的份。大選後，最新的狀況確實是本土派苦笑沈默居多，繼之而起的卻是回來的台商，口沫橫飛說著大陸經驗，彷彿杭州、成都與烏魯木齊如同彰化、雲林、嘉義，一副熟得很的樣子呢！ 無論政治立場如何殊異，大夥三步五時相約週末泡完湯後一起吃頓飯，順便唱唱卡拉OK才是真的。政治話題酒酣耳熱之際，只要有人反向提議「比藍綠誰比較爛」，怒眉瞬間變成笑臉，特別是有人放炮「反正政治人物沒有一個好東西！」結論一出，立刻引起全桌鼓掌共鳴。其實，大家真正在意的，哪是那些爛政客蠢名嘴，重要的還是，他太太聽說生病了要不要緊？你女兒畢業找工作要不要幫忙介紹？我車子剛被K到哪家修車廠比較不會A人？現實的生活才是真，天大的政治折騰，只要從溫泉熱池裡多舀幾瓢水從頭淋下，在滿臉熱湯中搶幾口呼吸、感覺幾下身體爽快，什麼都不重要了！ 當溫泉鄉的陌生人們，從朋友成為知己，除了生活的眼界大開，大到婚姻工作獻策，小到偏方好康串連，都有誠懇寬闊的建議。這都是來自於別人的生活歷練所得，補足每一個人各自坐井觀天的世界。即使是好久不見變胖囉！或者氣色不好是不是縱欲過度啊？隨口的玩笑裡，都是一份誠懇的關心。 夜晚下班才兩個小時，離開溫泉鄉的情緒，還在一身舒暢與未歇的笑聲中。雖然還沒上床呼呼大睡，看來心情早已經準備好，迎接明天新的一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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