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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1/20 02:04:15瀏覽4417|回應1|推薦3 | |
我覺得身體膨漲,畸形的向體外空間擴充,佔住人們的視線,阻擋自己的通道,在這狹小的地帶,為轉動不便所苦。絕大部時間,我躺在安樂椅裏無所事事,某種沉重而遲滯的體質,使我消耗歲月於無神之中。體積龐大而神情遲純。我橫過了某種界限,令人感覺似乎在作無限的擴張。我留下的足跡,使他人產生一種神奇非人類的觀望。我站起來時,阻擋了整個走廊,人們似乎硬要從我脅下鑽過。我向左右、向上伸張,頭頂天花板,人們要仰起頭來瞻望。我向前行走彷彿是踩著高蹺的肥七爺,巔巍巍地往前跨進,摸不到我的身軀,不斷地觸撞在墻壁、門板、桌角、屋頂等等的邊緣。我的推進不停地為各種物件所阻擋,永不能更向前行。我只得躺在長條板凳上,霸佔了整條長條板凳,鼓涌起的山巒,起伏的丘陵。似乎是件不可理喻的事,身體中鼓動的血液總在聳恿我再度前行。不顧挫折與倦怠,我擠上公共汽車。彷彿在一籃品質低劣瘦小的橘子裏面,硬塞入一顆碩大的改良雜交品種,飽滿的塞滿在車廂裏,撲跌跌地自車後往前移動,我為那些矮小品種所阻,但我還是左搖右幌地往前擠進,人們看不到別人,只見到一團巨大而笨拙的物體在他面前蔟擁擠磨,我終於擠下車。我在人潮洶湧的車站徘徊,在街頭踟躕。我硬往人們蜂涌強擠的一道小窄門前進,從門外人群成梯形的往裏面蜂涌麤集,彼此在推擠拉扯中,警察哨聲的安排下,我並不能自邊緣往裏面挺進一步。但人群不斷增加,我隨著他們焦急的推撞企圖往前擠進。斷了的高跟鞋,女子的尖叫,小孩的哭聲,母親的呼喚。我汗如雨下的往前摸索,四週充滿了男人粗暴的吆喝,汽車刺耳的囂號。時間一分一秒的消逝。無數的手指,無數的臂膀,都在我身上頂撞.探索,我的口袋給翻空。通過一些折斷的手臂,跌碎的眼鏡,扯散的頭髮,我終於摸到了窄門,我頂住窄門,試圖往裏面擠進。人們推擠著我,試圖拉我出來以便他們自己擠入空隙。但我背後的一群人則硬把我往裏面擠,我龐大的身軀塞不進那小的窄門。四週儘是呼喊訾罵的聲音,我企圖後退,但我身不由己,無比的力量在後面壓逼我。我阻塞在門口,擋住了旁人的進出,憤怒的責罵充滿仇恨,甚至有人捶打我,我並力往門裏擠,我伸進我的手臂與一根腳膀,我弓著身體硬把頭塞進去,人們就不致於攻擊到我的頭部。我的軀體已塞進一大半了,但是身體其餘部分我卻擠不進去,我抽動不得,門外的人瘋狂的咒罵並且四面八方地捶擊在我身上。我用盡全力試圖掙扎進去,然而一些也動彈不得,人們焦躁的催責使我心慌,我企圖退回來讓路給他們,但我縮不回來,我被夾住,他們捏我,踢我,喊我大笨豬、大呆象、大蝌呆。我進退無據,只得汗流夾背的往裏擠,他們踢痛了我的腳筋,我的腳被扭住,可是我收不回來,他們不讓我收回來。不顧疼痛,我死命往前擠,一聲骨頭斷裂的聲音,夾雜在門柱折裂聲響的同時,我終於硬被塞進來,我癱倒在地上,門柱崩倒,玻璃破碎,人們蜂湧地從我身上、頭上踐踏而過。我爬在地上,頭部被踐踏得抬不起來,似乎長不可盡的人類都在踐踏著我身體走過,綿亙無窮的種族,一群群一群群的踏上我的身體,海潮般的往前涌去。我賴在地上,身上裂創的痛楚在踐踏中消失,但創口愈來愈大,於是我試圖從那創口中掙扎出來。我鼓起肚皮,挺起胸膛,感覺到撕裂皮肉的擴延,像斷了線的毛衣,像繃裂的褲子。我頭往下縮,蜷縮成一團,又突地綻放開來,讓身體內的氣體鼓脹成氣球狀,像吹脹破肚皮的青蛙,吞食青草漲得動彈不得的水牛。腸子、胃、肺、臟腑裏雜亂的東西彷彿都從我口中跑出來。我還是在找那裂口,水流過岩罅,火車穿過山洞。似乎四肢在爬行,還是無鱗片的蠕動,我終於從那龐大的軀殼裏脫了出來。回頭看看那損傷折裂的一團血肉,一點亦記不得了。我踼踼那龐大的皮囊,起皺的屍體,乾硬的角質層,它無聲無息地癱在地上。我輕鬆地吹了聲口哨,跨上飛騰的氣體,流過的浮雲,舒展脫去皮囊的四肢,輕快地走過蜂窩般的高樓大廈,越過山崗,黑夜與白晝的交際,迤邐在翠綠裏的銀蛇,流向那澎湃洶湧的海洋。 | |
(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