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人脾氣的確很不好。我剛剛說過，她其中一個嗜好是著窗外，另外一個，卻把我整得好慘。

學生的假期開始了，但是小主人對我的態度漸漸不同了。剛開始她還好好的，會餵我吃菜葉子，還會放我到處爬。晚上八點看電視劇的時候，她會帶我到客廳，我在沙發上鑽，她看電視。

當我的殼乾乾的時候，她會用手指頭沾水把我的殼弄濕，或者讓我到碗裡泡水。

她換了一個大碗給我，我不必再忍受那個小水杯，根本無法在水裡轉動身體。

她老是看著我在房間的地板上摸索，還會用嫩嫩的聲音喊我的名字。她還需要到學校暑修，那是全校強制性的，就是複習上個學期教過的課程，只有半天。

她很奇怪，回到家的時候，經常用力抓著自己的手掌，她十隻手指都有輕微水腫，好像癢得很難過。人家都說她活該，亂吃東西才會這樣，可是據我所知，她又沒什麼零用錢，同學又很難得請她吃東西，她根本不是因為在外面亂吃才會這樣的。

我知道她很冤枉，但是我又不能幫她解釋。

她連床舖沒有舖平，或者衣服的質料太粗，她都會睡不好，一直抓自己。

她還會鼻塞，晚上會難過的哼哼，輾轉反側，睡睡醒醒。有時候，會用嘴巴呼吸。

還是當烏龜最好，看看我，爬在泥巴裡，都不會怎麼生病。不過爬泥巴的日子已經離我很遙遠了。現在的我，只能在這屋子裡打轉，永遠爬不出去。

但是我覺得小主人的世界，比我更狹小。

奇怪的小主人，沒有讀書寫功課的時候，幾乎都不玩人類小孩會玩的遊戲。她不會跳房子、也不會跳繩，她不喜歡玩辦家家酒，因為別人總是要她扮演僕人。我也沒聽過她說起朋友的事。小主人的兄弟姐妹們，卻都有她們自己的朋友，會找小主人的家人聊天，或者出去玩。

她也好像沒有快樂的事情可以告訴我。偶而聽起小主人說起學校裡的事，我才知道，為什麼小主人會那麼不喜歡學校了。

以四的故事……。

鐘老師曾經獲選為國小優良教師，也常常說起自己小時候功課總是名列前矛，每科都考滿分，而且還很會畫畫，還懂得很多民俗技藝，會做童玩也會紙雕。

學校任命鐘老師做教學觀摩，鐘老師於是要學生們自備美工刀，這時候的以四，不知道紙雕有專門的雕刻刀，也不曉得老師為什麼要她們準備美工刀，但是對美術有興趣的以四，還是準備好老師指定的工具。

教學觀摩的日子還沒到，學生們只是在練習。

那一天，下了課，大家都收拾書包準備回家了，王曉琪轉頭看以路，拿著把美工刀一刀一刀的往以四手上劃。

「妳怎麼可以這樣？」以四在心中吶喊。她不知道自己可以喊出來，可以讓全班同學都看見。但，她說不出話來。她縮著手，卻沒有地方藏，王曉琪帶著笑容，沒有說話。

橫橫豎豎的血痕，像刀子吻過的痕跡。

「這樣妳很高興嗎？妳覺得妳應該這樣對我嗎？」以四的嘴、以四的聲帶，似乎都成了老天多給以四的東西一樣，此時此刻一點用處都沒有。以四沒有利用它發出任何聲音，以四還沒學會請求別人的幫助，小學時候的以四連開口說話都充滿不應該有的懼怕。

「我該怎麼辦？誰能幫我把她的刀子拿走？我不敢。她還會怎樣對我？」以四繼續悶不吭聲、心中繼續慌亂著。

「妳討厭我，我知道。人總有自己覺得討厭不喜歡的人，妳說我不應該存在於這裡，一再強調我是多餘的，妳不喜歡和我坐在一起。但妳可知道？我之所以害怕上學就是因為妳。我也不巴望和妳坐在一起，我不喜歡這一班，好希望可以立刻逃走。」

「妳知道的，我不敢去跟大人說妳怎麼對待我的。妳知道我從來都不曉得跟誰求救，班上同學老師都討厭我，一切都怪我太畏縮，就是因為我沒有朋友、我不愛說話，所以，我活該。」

所有想說的話，這時候的以四並沒有說出來。

阿四的心事……。

沉默孤僻的人有錯嗎？小主人不會撒嬌討好，和人一起嘻鬧，只會忍受不會告狀，卻構成小主人被排擠欺弄的最佳理由。同學的暴行合情合理，而小主人的雙手，佈滿好學生惡意的創作。

最得老師寵愛的好學生啊！妳用美工刀劃傷小主人的手，笑得卻如此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