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晶薄片上貼了一朵雲絮，蓋上一片，再貼上一朵。一層一層，拼成一顆圓形晶體。

重複用水晶碎石掐出一絲一絲，重複地壓進水晶球裡。推疊在身邊的白霧裡，急速冷卻。等待累積一小堆，就要用自身的靈光，把水晶球磨成通體圓潤、散發七色虹彩。

它們將會被送到另一個世界，那裏的時間走得比我們這裡還慢。聽說我們的一天，就是那裏的一千年。

日輪在天上運轉，在固定周期的某一個點，轉進了螢光起伏的浪裡。從水晶晶體裡彈出的光芒，一個接著一個飛到天空。

關於星空，這裡有個美麗的傳說。

雲朵愛上了地上的石頭，於是變成了白雪覆蓋大地。原本想要生生世世守護的石頭，卻在化骨為雪的那一刻，雲朵失去了記憶。雪地上有許多光點，都在爭取白雪的愛與關注。石頭變成了一棵樹，麻痺了自己的感情，不想再為雲朵傷心。天空流下眼淚，在樹的身上變成了璀璨的星團。石頭變成了長著發亮樹葉的樹。

當白雪愛上某個光點，樹上的星光就會飛到天上變成星星。直到滿天星光燦爛，樹就變成了一棵枯樹。

每一顆星代表數的一次傷心，星星已經多到數不清。而直到樹的身上再也沒有任何光團，樹也會忘記自己所經歷的一切。

懷岫雙手揮舞出一道道短短的彩虹，每一道彩虹出現又消失，她就凌空向前移動一點點。

她的脖子上掛著一只布囊，裏頭裹著一塊餅。那塊餅的內餡是用另一種彩虹提煉出來的糖蜜。

聽說那個餅舖每賣出一塊餅，就代表世上有一個永遠不會分離的緣分被連結起來。

懷袖一落地，就回到自家的陽台上。雖然飢腸轆轆，她卻不急著為自己料理一點吃的，而是忙著用顯像水晶把這塊餅的樣子，傳訊給流雲看。

「哇，真是美味。那是妳自己烘焙的嗎？」流雲即刻回傳問句。

可愛的小小問號在水晶晶體裡爆出亮粉，此消彼長。

「不，是我買的。」其實，懷岫也想真正親手為流雲烘一塊餅。

「好的。那妳現在在做甚麼呢？」

簡單的一句問話，就讓懷岫身前的一盆水晶花，開出深淺錯綜的紫色花朵。還有縷縷的牛奶絲狀物，飄散在花蕾其中。

「我正要準備我的晚餐呢。」一手捧著顯像水晶，懷岫走進屋裡。不等流雲回訊，她已開始準備鍋碗，還有存放在水晶盆裡的菜料。

工作一整天，她的手腕痠麻微疼。但她仍然必須為自己準備食物。

「好的。」流雲似乎是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往下接續。

「我真的餓了。很餓很餓。」

對懷岫來說，這也無所謂。也許流雲只是因為接收了她的顯象，覺得不回應是種很失禮的事情，所以才隨便跟她聊幾句吧？她過去經歷過太多類似的友誼，突然之間出現，突然之間熱絡，卻又突然之間斷得徹底。萍水相逢不必相談融洽，以免輕易放下感情，卻又因為乍然陌生而感傷。學會視緣分如露亦如電，便不會在意人來人去。

然而，就在懷岫做此念頭的時候，手上的水晶散發著熱度。一陣強似一陣。

流雲連續傳來四道食物的影像，其中兩個，是懷岫家鄉的美食。也不知是流雲隨意擷取的圖像，碰巧選中的，還是特地搜查過懷岫家鄉的一切？

隨後，還有一張笑臉。

懷岫回傳一個搖著尾巴的小狗圖片。表示自己被流雲餵飽了，所以很開心。

菜肉鍋煮好之後，懷岫顯像給流雲看。還傳了一個大啖美食的女孩圖像。

「真是美味呀。」流雲的反應就像是身在現場似的。

「有肉，也有魚蝦。」懷岫突然感覺到煮一頓飯也會有著幸福感。像是要討一個人的歡心，而不只是單純只想餵飽自己。

「好極了。姆姆姆姆姆……，太好吃了。」流雲竟也假裝吃到了。

這是以前懷岫使用海螺和一群與自己年紀相仿的朋友在玩的遊戲。捏造幾道菜，然後隔空聚餐。沒有想到，看起來穩重內斂的流雲，也會有這種孩子氣的時候。

懷岫沒有繼續。這種交流不該花太久的時間，因為彼此都需要休息，也或許流雲馬上就要開始表演吟唱呢。兩個人所處的國度，有著極大的時差。

更何況，再沉迷下去，也只是花太多時間在一段又一段虛擬的情誼。心再真，最後也只是了無牽連。

但，飯後的懷岫，啟動了海螺裡的樂聲。她雙手各握著一只水晶柱，在流雲的聲音裡起舞。

她周身的世界變成了一座小山，她在晶瑩透徹的山裡面。山稜如波浪蜿蜒起伏，虹霧如飛瀑直下，在地面上激起渾圓小水珠彈跳在半空中，兩兩成對的旋轉飛舞。

懷岫畫出的雲彩，充溢在整座山裡，把她久而未見的活潑身影全都掩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