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節的夜裡，我徘徊在馬路中間的安全島．各式車輛呼嘯而過川流不息，儘管已近深夜，地球在這兒運轉的速度還是一樣緊湊。

只有牠能讓我感覺到四周是靜止的，思念彷彿能讓時間倒流。

７年...７年了，７年前我就是在這兒親手埋葬牠的。妞妞，一隻曾陪伴我１２年的狗，不知不覺中居然也離開我們７年了。　　

我還記得把牠捧在懷裡帶回家那一天我嘴裡哼著的歌兒。從我的第一隻手機開始，家裡電話號碼儲存的聯絡人姓名就是"妞妞"。

是呀，離家時打回家裡就是想找妞妞，而從前母親也總是會把牠抱到電話邊讓我們聽聽彼此的聲音。

兒時的童稚，年少的青澀，各種回憶的場景裡總是少不了牠。

曾經在她墳前植下一棵樹苗，枯萎了。７年來這兒始終寸草不生，可能是這裡從此太過肥沃，也可能是這裡從此貧瘠到只剩思念，再也容不下其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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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００３．初秋

8/7

　　今天早上我帶妞去台大的獸醫院看病。量了體重是 7.8 公斤，體溫 36 度多 ( 正常體溫是 38 ， 9 度 @@") 接著做了詳細的抽血檢查。抽血的時候，針插進去妞居然一點反應也沒有 >_<" br="">　　

　　檢查結果果然是腎臟引起的問題。他有尿毒的現象，病得不輕，血液中氮的濃度超過標準值 10 倍。=.=" 鉀離子過高影響到心臟 ,( 醫生說這個最危險 , 因為妞是個胖子 = =) 腎代謝的問題還引起消化道黏膜出血，害他食慾不振又咳血。

 
　　下午他都在醫院打點滴， 1000ml... 跟人的一樣一大袋，還要帶回家繼續打，一天一袋，下禮拜一複診。醫生還開了一些藥，利尿劑 、黏膜出血的藥等等，通通要帶回家自己打。還好都不難學，姐姐是護士也都會。

　　醫生說要觀察他的尿量，我帶他到樓下尿尿。可是他都走沒兩步就自己躺著休息 ……

　　院裡各式各樣的狗都有，有的在咳嗽，有的流鼻血，汪汪汪汪的。 只有妞不吵也不鬧，只是傻傻的發著呆流口水。以前她可是街頭小霸王。 尿毒嚴重時是會影響到腦部，還好醫生說妞還沒有什麼神經方面的徵狀。

 
　　打了半袋點滴，回到家他的精神好多了。睡一覺覺得太熱還會自己跑去浴室納涼， ( 因為體溫偏低所以我們把他包的跟肉粽一樣 ^^") 　感覺起來好多了。 之前他動也不動，這兩天惡化的很快。醫生要我們明天就近在家附近的醫院檢查他的鉀離子濃度，看看有沒有降下來。希望他一切沒事才好。

　　我想 , 渡過了這次難關，他應該還能再陪我 10 年吧。呵呵呵 ...22 歲的老胖妞 ^_^

8/8

　　今天妞妞回醫院驗血，是姐姐帶他去的。中午姐姐打電話回來，不是好消息，而我還睡得迷迷糊糊的。

　　妞妞血液中氮的濃度 340==>320...( 正常值不大於 30) 　光是打點滴效果不彰，醫生建議作腹膜透析，類似人的洗腎。而這必須要先動個手術。

 
　　接到電話，我到醫院去了。我在路上買了台即可拍的相機，妞妞現在的樣子當然不好看，我也不知道自己想拍些什麼，只是隱隱覺得可能是最後的機會了 ......

　　到了醫院，妞妞的病房已經從樓下門診換到樓上住院部的重症病房。 一進住院部，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隻三條腿的狼犬，他叫肉圓。據說後腿是被他媽媽壓壞了，只好截肢。從小就養在醫院裡，負責捐血。 ( 我也不知道狗有沒有分血型 @@) 　整個住院部裡住院的動物也不過兩隻狗，一隻貓。另一隻狗是隻叫做 apple 的馬爾濟斯。他也是有尿毒的情形，住院打著點滴。妞妞算是很嚴重的，他躺在個籠子裡，嘴角滲著血，見了我並沒有什麼反應。我輕輕叫了叫他，幫他拍了幾張照。

　　妞妞的手術排在下午 2 點多，手術並不複雜，只是要在他的肚子接上一根管子通到腹膜就算完成了。接下來就持續的將透析液通入他的肚子再排出，協助他將毒素排出，降低濃度。這項手術本身的危險性不高，但是手術前的麻醉對像妞妞這樣虛弱的老狗來說，卻可能是會致命的。一不小心，就可能死在手術台上 ......

　　妞妞上次照相是我大姐出嫁的時候，那已經是半年前的事了。我不停的幫妞照著相，不禁想起，過去半年來怎麼不曾幫他照照相 ?? 而我現在又能做些什麼呢 ??

　　動物醫院的手術室是簡陋的，讓人很難想像一些生死間的故事將要在這裡草率解決。醫生跟我們說明著手術的危險性，對於他先將妞妞的生死撇清，我似乎也感覺到了手術台的冰冷。簽了手術同意書 ... 我們實在別無選擇。

 
　　醫護人員先幫妞妞剃毛，打上輕量的麻醉針。接著再戴上面罩作氣體麻醉。 他們用繩子將妞的四肢固定，腹部朝上 , 就像一隻待解剖的青蛙。我呆呆的看著，實在不忍心再幫他照相了 ...... 

　　我和姐姐跟她男友坐在手術室外，沒有一個人說話。令人窒息的沉默，所幸手術一會兒就結束了，一切順利。管子埋好，接下來就要看妞透析的情況了。

 
　　麻醉消退的程度根據每個人狀況不同，情形也不一樣。妞妞一直昏睡著，肚子上多了根滑稽的管子。手術結束，我們又回到住院部。注入透析液 ... 隔一個鐘頭 ... 放出透析液 ... 再注入 ... 搭配著一些藥物。同樣的步驟一直持續著，從手術完一直到晚上 10 點。

 
　　晚上住院醫師和工讀生也要回家。我們並不想讓妞自己留在這兒，他也不想離開我們吧，所以便將他帶回家去。媽媽照著平常的模式帶他出去溜。尿量對腎臟病人來說是一樣相當有價值的評估方法，不過麻醉還沒完全消退，妞總是倒在路邊睡覺，尿不出來。回到家裡，我們把他的窩鋪好 ( 他還是得注意保暖 ) 　媽媽跟妞說著話，妞眨著眼睛不大有反應。我猛然朝著妞的耳朵吹了口氣，我以前都是這樣作弄他的。妞甩了甩頭 , 一臉沒睡醒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妞終於醒啦 ^^

　　媽媽白了我一眼，我則拍了拍妞的屁股。我知道他不會怪我的，這就是我倆的默契 。

8/9

　　妞今天還是得回醫院做腹膜透析。由於透析的次數是越多越好，所以我從早上8點半醫院開門就帶他來了。姐姐今天要上班 , 晚上下班才能來。

　　動物醫院其他的部門也是下午5點下班，住院部則延到晚上10點。這邊的人手並不多，一個值班醫生，白天有 2、3 個工讀生，晚上 1 個。輪班的人員我大概都認得了，工讀生都是大學生模樣的年輕人，我也只能信任他們。

 
　　妞今天驗血的結果並不算好很多 ( 尿毒 290) 不過他鉀離子的濃度回復常，體溫也比較高了。電解質離子平衡，妞才不會有抽筋抽搐，甚至心臟麻痺的危險，狀況可以算是比較穩定一些。量了量體重，妞妞肚子裡都是透析液，體重大概都 8 公斤多。持續打著點滴，妞的體力可能比較差，但還能維持著。妞今天清醒過來，但還是常常嘔吐，夾雜著血，尿毒造成的消化道出血似乎並沒有好轉。

 
　　醫生說必須要到尿毒控制住，才有辦法進一步治療。腎臟循環方面出了問題，所以妞也有點肺部積水的現象，還有點鼻塞，呼吸不順。醫院方面拿了氧氣罩幫他戴上， ( 一台氧氣製造機連著一條管子，再接上一個切開了的寶特瓶 ) 不過妞妞不喜歡戴，他就是不喜歡有東西對著他吹氣 ^^"

　　我白天在家都有空，所以我就在這兒陪妞，帶了本書還有報紙來看。透析的過程還是持續著，並不難，我看久了也大概會一些。有時也就幫忙做些事，幫妞妞清清嘔吐物，把他擦乾淨。通一通他的鼻子 ( 挖鼻屎 ) 　有時候他爬來爬去，就幫他包好，也調一下氧氣罩的位置。另外的時間，我就跑去跟肉圓玩，這兩天是週末，醫院裡還有一隻寄宿的大黃狗阿吉。他們兩隻玩起來就很暴力，好有活力的小狗 ^^ 　病房外面貼了不少狗狗的生活照，不知怎地，每隻看起來都有點像妞妞 ......

　　今天晚上回到家妞妞有尿尿了， 3、400cc 一大攤，這是個好現象 ^^

8/10

　　由於今天是星期天，醫院的檢驗科沒有上班，所以沒有辦法驗血進一步了解妞的狀況，不過從外觀看來妞是有比較好了。嘔吐的情形有改善，起碼不再滿嘴是血 ( 好嚇人 ) 　也會坐起來了，我出去的時候他還會想跟出來 ^^

　　中午的時候我抱著妞到外面讓他尿尿，他還是不太能走路。外面有人家在路邊養了幾隻雞，那些雞踱阿踱的，一點都不怕妞。他們似乎一點都感覺不出妞對他們來說是隻具有威脅性的動物，妞也只是呆呆的站著，以前她可是最喜歡出去追鴿子。我跑去把雞趕走，決定妞出院那天一定要帶他再來找這些雞報仇 !!

　　透析還是從 8:30 一直持續到 22:00 ，這兩天姐姐都要上班，晚上才能過來。早上都是姐姐的男友送我和妞過來的。雖然只有 10 幾 20 分鐘的車程，但真是多虧了他，否則我還得自己坐計程車過來。

 
　　我爸爸是不肯接送的，這幾天他總是要找機會跟我 " 機會教育 " 一番。說妞已經這麼老，沒必要讓他活受罪 ... 等等。他根本連病情都不清楚，我知道他其實比較在意的是醫藥費的事。我根本不打算請他接送，他也沒問。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一直想起我背著大包小包行李離開家要到台中入學的那一天。他不肯開車送我，理由是 " 回來停車位會被別人佔走 " 。　我在心理回答他︰你老的那一天，我是絕對不會讓你 " 活受罪 " 的。

 
　　動物醫院附近是台大醫院公館院區，台大的宿舍，和台科大的校園。但是不知怎地店家並不多。每天中午我都走到台大醫院裡的便利商店買午餐吃，要走漫遠的。晚上 5、6 點我姐來的時候會幫我帶晚餐來，通常是我媽煮的麵。我媽總是包在鍋子裡，鍋碗瓢盆筷子湯匙 ... 一大堆。說實話，在氣味不太好的病房裡要吃下這一些湯湯水水的實在不是件簡單的事，而我姐一臉呆樣的在病房外走來走去更是令我心煩。妞妞一臉呆樣，我照鏡子更發現自己才是一臉呆滯。

　　回到家裡，妞妞今天都沒有尿。在外面放他下來他總是自己往回家的路走，慢... 慢... 一步一步的。他吐了些血，或許是因為嘔吐肚子用力，所以糞便有些失禁 …… 但他就是尿不出來。

8/11

　　今天早上 7 點多姐姐出門上班時照例把我叫醒，好送妞去醫院。我醒了，又倒回去睡，迷迷糊糊的想說再睡五分鐘就好，可是當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總是會有壞事要發生。

 
　　後來我怎麼清醒的我忘了，好像是我媽跑來跟我說妞沒呼吸了。我只記得我看著妞，不知道怎麼分辨他還有沒有心跳 ...... 我翻了翻他的眼睛，瞳孔放大了。

　　我打了電話到醫院，說了妞的情形。　"... 你要怎麼處理屍體呢 ?? 我們醫院是統一火化 ... 有些民間業者可以分開個別火化 ..." 我嗯嗯啊啊兩聲就把電話掛了，天曉得我是想要問他還有沒有什麼急救的可能 ...

　　我按了按妞的胸口，摸不到心跳。狗的ＣＰＲ怎麼作我不知道，事實上我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知道。

 
　　我彎下腰去，對著妞的耳朵吹了口氣。這次他不再甩甩耳朵一臉無奈，更沒有回過頭來做勢要咬我。我發現 ... 以後妞可能有時還會偷偷溜回我心裡撩起一些令我悲傷的回憶，而以後只有他能這樣捉弄我，我再也捉弄不到他了 ......

　　這就是死亡無可抗拒的威力嗎 ?? 我望著妞妞，一點辦法也沒有。我有點遺憾不能陪著他嚥下最後一口氣，以前我常常認為他會活的比我還久。媽媽昨晚就睡在妞身邊，沒發現異狀。妞走的時候一定很安詳，這樣想能夠讓我們好過一些。

　　媽媽幫妞把眼睛閤上，我們把他抱出來，擦洗乾淨。而我還得回醫院幫他辦 " 出院 " 。

 
　　醫院裡的人冷淡的很，我和妞在這兒 4、5 天了，住院的狗兒也不過就兩隻，死了一隻似乎對他們不算什麼。關於妞妞的死因，醫生說可能要驗屍才能肯定，而我們已經不打算深究了。平常他們總是妞妞長，妞妞短的，但現在他們比較在意的是屍體要不要在他們這邊處理。　

 " 我們想要自己葬 " 我淡淡的說。

 
　　醫院裡一切如常，大家還是忙進忙出的。沒有人在意陪了你 12 年的狗剛走，沒有一丁點兒為了你而停下來，除了白板上妞妞的名字旁多了個紅色的 "dead" 。來醫院一趟，我想我對生死的看法又淡了一些。

　　妞妞要葬在那兒呢?? 我們之前完全沒想過這個問題。我們沒跟我爸商量，他如果提些 " 裝垃圾袋 ..." 之類的一定會讓我抓狂。後來我們決定把妞葬在馬路中間的安全島。媽媽常常帶他去那裡，上面有妞喜歡的花花草草，他喜歡在那兒鑽來鑽去的。

 
　　我們收拾了妞的東西：他喜歡的紙箱狗窩、從小到大，大大小小好多件媽媽幫他編的毛線狗衣服、項圈、有他狗臭味的狗床單、狗餅乾、狗食等等。我們把這些都放進他的狗窩裡陪他，這些都是他喜歡的東西。那台即可拍我也放進去了，我不想拿去洗，我不知道該拿裡面的照片怎麼辦。

 
　　當然，把狗葬在安全島是違法的。我們趁著夜裡挖了個公尺見方的洞，將妞妞和他的狗窩安葬了。我拍拍妞的屁股，一如往常。

　　敦化南路...... 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的一條路。我知道妞妞會喜歡喜歡這裡的，他一向喜歡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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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１.幾年前喧騰一時的寶路狗糧事件，在申訴協調後，妞妞成為一隻為主人留下遺產的狗。那些錢直到現在我們都還好好地存著。

２.請留意翻拍的舊照片，日期是1999.6。雖然沒有任何直接的證據，但是就在姊姊把這張照片投稿到日本某寵物雜誌後，2000年市面上開始出現一種叫做大頭狗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