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中番俗                                      蕭竹

遍履蘭中地，番莊卅六多。依山茅蓋屋，近水竹為窩。

眾怪疑魑近，心煩奈石何。往來皆佩劍，出入總操戈。

酒醉欣搖舞，情歡樂笑歌。尊卑還可愛，男女實難訛。

八節無時序，三冬亦暖和。未能傳五教，咸曉四維摩。

此為五言排律。在蕭竹筆下，除了茅草竹木搭建的居住空間，佩劍操戈的服飾配備外，還寫出了原住民醇厚質樸、怡然自得的性格特質，以及氣候和暖，不分四時節序的單純生活。詩末二句嘉許噶瑪蘭人的良善合乎四維五常之教，仍不脫傳統儒教觀點。

蕭竹，字友竹，福建龍溪人。嘉慶5年(1800)至噶瑪蘭遊歷。

眾怪疑魑近，心頑奈石何：前句謂奇異的打扮讓漢人誤以為是山林中的精怪。後句指個性的頑固讓人有如對石說話一般無可奈何。

摩，觀摩、切磋之義。意指噶瑪蘭人的行為舉止合乎禮教。

(以上節錄自《臺灣古典詩主題詩選資料庫》)。

在臺灣古文獻及古典詩文中，「番」、「蕃」、「生番」、「熟番」、「生蕃」、「熟蕃」、「化蕃」這類用語，以今天種族平等的觀點言，都是不恰當的。上述用語，今稱「原住民族」或「原住民」。

從此詩可知，噶瑪蘭人住在大自然中，居住空間與自然和諧，「依山茅蓋屋，近水竹為窩」，此謂「借景」。

在漢人眼中，噶瑪蘭人打扮有點怪異，像魑魅；個性有點頑固。其實，原住民的服飾佩件是根據所處自然環境及民族工藝而有，具有民族特色，無足為怪，漢人是少見多怪。

在漢人眼中，原住民喜歡喝酒、唱歌、跳舞，生活快樂。筆者以為，這種快樂就是葛天氏無懷氏時代的快樂，當原住民被納入資本主義社會體制以後，不再那麼快樂了，不能再過「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帝力於我何有哉！」的逍遙自適生活了。

在漢人眼中，噶瑪蘭人的社會「尊卑還可愛，男女實難訛」，雖「未能傳五教」但行為舉止自然合乎禮教。漢人總欲以禮樂教化感化同化周邊少數民族，有民族優越感的傾向，不尊重民族多元主義，不尊重文化相對主義。

漢人把被同化的少數民族稱為「熟」、「化」，把未同化的稱為「生」。我在某次學術研討會中，聽到孫大川先生稱，如果以原住民的觀點來說，他們可以稱已被原住民同化的漢人為「熟漢」，未被原住民同化的漢人為「生漢」。

生物多樣化是可貴的，文化多樣化也是可貴的，文化相對主義越來越受重視。如果演化的結果，這個世界只剩一種文化，那這個地球未免太單調了。

尊重原住民，不是只戴個原住民頭巾、講幾句原住民的問候語而已。

「觀看」、「被觀看」是生存處境的複雜辨證關係。

寫此文，我想了一下，有沒有原住民同胞寫的古典詩？

他們如何「觀看」自己？如何「觀看」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