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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心中的曾經
2008/06/04 20:28:14瀏覽414|回應0|推薦1

少年陰陽師完結了>口<

不 ~ ~ ~

紅連重生了,卻也失去對昌浩的記憶…

唉唉

糖討厭這種結局…

不過糖現在要貼的文…=ˇ=

自己看到最後就知道了啦XD(巴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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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心裡面,總有一些忘記不了的過往。
或辛酸、或甘甜;也許悲慟、也許美麗。
而那些無法抹煞的回憶中,
又有一些是特別、獨一無二的。
比如你之於我。

僅僅因為你

その香りは 僕の記憶といつも一緒で
(這氣息 一直伴隨著我的記憶)
その聲は 僕の每日を照らしてくれて
(這聲音 一直照亮著我的每日)

數えきれない幸せをもらうたびに
(那數不盡的幸福時刻總讓我)
失くす怖さに耐えきれず
(感到無法承受失去)
遠ざけていった
(害怕離我遠去的恐怖)

今は切らさないで
(不要捨棄現在)
過去になんてしないで しないで
(不要讓它變成過去 不要)

──流光(Rurutia)

  

     ◇            ◇            ◇

  

只是想、祈禱……

『 謹 此 呈 奉 』

以我的性命獻予,
以我的身心相換。


『讓那些痛苦的回憶碎片沉睡吧。』

別再糾纏夢魘,別再交織傷痕;
再別懊悔自責,再別絕望顫抖。


『不管有多少的噩夢,一切都由我為你承擔。』

只是想、祈禱那顆溫柔的心毋須背負太多罪惡……
只是想、祈禱那雙霞色的眸卸下溢滿了的悲慟……
只是想、祈禱你……

  

回來吧,回來吧,小怪。
我會把我的命分給你……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籠罩著大地,銀白柔和的月光靜靜越過窗欞,從扉戶灑落,映在顫慄的小手,照在蒼白的臉龐,冷汗微微自額角冒出,眼眸緊緊斂閉,彷彿再也不想睜開雙目。

  自從繞過黃泉路回來,幾乎每個晚上都會反覆造著相近的夢,一遍又一遍、一幕又一幕在他腦海中上映的不是美麗的螢火蟲,而是那雙夕暮般血紅的眼眸,冰冷地眄睨自己。

  恐懼從心底深處如江河氾濫朝他恣意洶湧翻騰,他害怕晚上,畏懼夢裡不斷重播的情境:無止盡的闇包圍了他的身心,晦暗的氣息縈繞胸腹間的傷痕。即便創口早已復原,按上去卻疼痛依舊,繃緊滿是瘡痍的心。

  然而儘管害怕、儘管畏懼、儘管他有多不願意面對,他堅持緊緊閉上雙瞳,只是為著不想要讓一直牽掛他的大家擔心,也不要讓別人知道現在的他有多麼不堪一擊。

  他是多麼想靠攏在別人身上,在別人的懷裡痛哭一場啊……

  只是,不可以的、不可以的。

  他又怎麼能夠讓大家知道,他又怎麼能夠告訴大家?

  他又怎麼能夠使幾經艱辛才忘記傷痛的他再次掉陷不斷自責的深淵?

  不可以的。

  就算可以,他也絕不允許。

  雙手一掀,棉被蒙住了頭顱。他把自己埋藏在自己的世界裡,他把自己收容在沒有偽裝的黑暗,他眼睜睜看著什麼都沒有抓住的手,沒有一滴淚。

  平常站在他肩膀,走在他附近,睡在他身側的白色影子就在不遠處,他卻沒有勇氣揭開棉被,用稚嫩的手去撫他雪白的皮毛;他害怕一旦驚醒他,他還在身邊的夢就會被刺穿,沒有溫度的霞眸會鄙夷他的幼稚,留給他高高在上的背影。

  他並不願意看見那樣陌生的他,他並不願意去接受他記憶裡面已經沒有他的事實。

  儘管一切都是他所要求的。

  當他高高舉起弒神之刃,柯遇突智之焰貫穿紅蓮胸膛的一刻起他就默默地唸著,請求神以祂的慈悲淨化紅蓮犯下的一切罪過,請求神以祂的大能抹去小怪心中盛載的所有哀慟。

  他願意付出生命去換,去換給予紅蓮的救贖。

  就算獻上他全部的心,他無怨無悔。

  

  遺忘吧,就遺忘吧,小怪。

  我不要你記得我,我只要你、回復原本的你。

  我不要你記得我,我只想你、好好生存下去。

  我不要你記得我,我只希望你、能夠快快樂樂地待在爺爺身旁。

  只要你高興,只要你開心。

  只是為了令你走向光明。

  

  他真心冀望,他能夠得到重生。

  為此,他不惜賠上了所有。

  

  

  躺在小木屋裡,無聲看著第一線月華射入,當感覺到白色影子稍為震抖,他趕緊瞇起了眼。從羽睫的縫隙裡窺見捲成一團的身軀展開,站起來擺搖尾巴,他幾不可見地舒了口氣,一直壓在心頭的大石也悄悄減緩了重量。

  他得到了救贖而重生。

  

  「勾,為什麼我會變成這樣?」他聽著微帶嗔怒不解的聲音問著身旁的勾陣。

  十二神將中最強的女人瞅著小怪模樣的騰蛇,若有所思地瞥了瞥昌浩,簡短地回答他,「這是晴明的命令。」

  「哦?」小怪模樣的騰蛇歪歪頭,冰冷的紅眸掠過稍縱即逝的詫異,隨即又問,「那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也是晴明的命令。」勾陣簡單明確地回答。

  「他是誰?」眼神飄向似是沉睡了的孩子,疑惑的目光擺搖不定,似曾相識卻又想不起來的困擾載滿了眸子,多令人心酸的目光。

  勾陣注視昌浩,沉默了。

  「他……是晴明的孫子。」

  「晴明的孫子?這樣啊……」輕蔑地斜睨了一下,便轉過去捲起身子,睡去了。

  

  勾陣帶點憂心的目光向他掃來,他馬上閉緊了眼,翻轉過身,不讓她看到自己的臉。似乎有些什麼溫熱的、濕濕的凝在眶中,然而他卻無從宣洩,就怕明日一早讓大家看到淚痕跟微濕的被單。

  他老是在想,要是沉沉地睡去了該有多好。可是無論怎樣輾轉反側,無論怎樣睏倦,他依然無法入睡,對黑夜的懼怕不知為何久久彌留在心裡面,揮之不去。

  也許是,因為晚上會造夢吧。

  陰陽師的夢都是有含意的,但或許只單純是夢。

  那個熟悉的聲音曾經如此對自己說。

  想起煦暖的往昔,皓白的牙齒咬緊了同樣蒼白無血色的唇。要是他能夠發現,要是他能夠察覺,要是他……懊悔襲上心頭,斥著心脾,要是他早知道失物之相所指的是什麼,也許就不會有今日這個結果。

  『小怪,對不起。』不斷地重複,一遍又一遍地道歉著,儘管不足以彌補已成事實的一切,但至少,他要表達心裡面縈繞不已的真心歉疚。

  『如果不是因為我只是個菜鳥,也許你就不會……對不起,對不起。』

  都怪自己疏忽大意,沒有留心聽他說的話,雖然自己是個不成材的半吊子,但畢竟也是個陰陽師,怎麼就忽略了那個夢境的意義?

  『小怪、小怪,對不起,我……』

  

  

  夢。
  又是那個夢。

  在魆黑漆暗的地方,連鬼影也沒有見著,逐漸流失的體溫使人感覺孤單寂寞的冰冷,刺骨透心的孤獨入侵身體,讓他不禁四處搜尋著熟悉的白影,好驅散心裡的不安。

  「小怪,小怪……」轉目看見正跑在前面不遠處的潔白身影,他高興得急忙走上前,喚著小怪,「喂,你這隻怪物,等等我啊!」

  可是孤單的背影終究沒有回頭,對昌浩的叫喊弗理弗睬,向黑暗的更深處跑去。「小怪,小怪……」他用力地狂呼,不停地追逐著,直到碰上了無形的牆壁,宛如結界一樣把他擋在外頭,在他和小怪之間本來已相差不少的距離中多加一面透明的壁壘,讓他看見,卻又無力把自己的心意傳遞,可遠觀而不可近親。

  幾乎絕望地跪地,他疑惑地盯著越來越小的背影,在心裡祈禱,『小怪,你這隻怪物的聽覺怎麼這樣差啊,快回頭呀,我在叫你呢。』

  「小怪,紅蓮,轉過頭來呀,喂喂,轉過頭來啊!」

  已經分不清是上天俯允了他的祈求,還是有意令他就此放棄,純白無瑕的身影終於緩緩轉過頭,晚霞般鮮紅如血的瞳仁蓋了一層寒霜,在冰凍的世界裡冰凍地深深凝視他。

  「小……怪……?」

  鄙嫌的視線將世界及他都拋棄在身後,再度踏上通往黑暗的道路。

  

  

  『可惡!』少年從夢裡驚醒,心有不甘地暗罵,『討厭討厭討厭討厭!簡直比爺爺那老狐狸的激將法還討厭,小怪,等你回復記憶了我一定要你好好認錯,怪物!』

  『但是……還是不要回復記憶好。』

  屈膝坐起來,把頭深深堆入兩臂之間,身體雖然已經比剛開始的時候好多了,勉強還能支撐著走動走動,但每當這樣坐下來的時候總感覺有些什麼塞在心裡面,氣息窒礙難行。

  從前這樣坐在安倍宅的房間裡,小怪總會在他面前跳來跳去,跟他談天說地,還要告訴他關於自己活了這麼多年的知識和經驗,還有爺爺的過往,順便叫他幾聲晴明的孫子…當小怪這麼說的時候,他總要回應他,「不要叫我孫子!」;然後他就會鼓起腮,憤憤不平地反擊,接著……

  接著下來……不記得了,不記得了。眼睛突然好模糊,盈盈的淚珠凝睫,既沒有滾下,也沒有被拭去,他期盼,這樣呆呆地坐著就可以回憶起關於小怪的一切。

  『小怪,我記不起全部東西啊……你什麼時候會想起來,幫我重新將碎片合好呢?』

  紅蓮痛苦的神情再次掠過腦海,他的頭埋得更深。

  『然而……即便是我一個人承受寂寞,也請不要、不要再想起那場惡耗了,就算你不跟我認錯也沒關係的,因為你始終、始終還是回來了啊,這樣我還是感到好高興的,高興到、可以原諒你忘記了我。』

  「昌浩,怎麼了?」相同於以往的關心,卻不是出自同一人,那是勾陣。

  「沒什麼啦。」昌浩報以微笑,「我可以到門外等玄武、太陰他們回來嗎?躺久了想走動一下。」

  勾陣沉默不語,最終還是點頭許可了。

  昌浩扶著地站起來,向勾陣虛弱微笑,緩緩走到草庵門口的樹旁,靠在粗幹的旁邊,遙遙地望著天空。

  『蔚藍的青空不見一抹雲翳,蒼穹吹起輕柔的春風,陽光穿越枝椏的幼縫細隙,曖暖卻不灼熱。令人聯想起小怪那一身暖和的皮毛呢。』昌浩這樣想著。

  『沒了小怪,果然很寂寞啊。』以前就算受傷了,要好好躺在床上也總有小怪可以解解悶。

  「太陰跟玄武到底在哪呢?」雖說他們是十二神將,應該不會出事,就算是有亂子也可以揮揮衣袖就處理好,但畢竟還是會憂心。

  他已經,無法失去任何一個彼此有感情的朋友了。

  痛、一次已經嫌太多,而且還是這樣無法磨滅的傷痛。

  「昌浩,你怎麼坐在這樣的地方……」仰望天空的眼睛轉移了視線,四處尋找著聲音主人的身影。

  失去陰陽眼的能力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現在的他,可以聽得到、可以感覺得到,但除了那抹白色的影子,他什麼也看不見。

  總比從前好吧。他這樣安慰自己,『爺爺把自己能力封住的時候,既看不見也聽不見,觸摸不到、感覺不到,現在就只是看不見而已,這樣好太多了。』

  

  而且,他是自願的。
  為了那個願望。

  高靇神的話還殘留在他的腦海中。
  「──這個願望,需要你全部的心;全部的心就相等於性命,真的要實現這個願望嗎?」

  當時他毫不猶豫的答道:
  「──只要能夠讓紅蓮以原來的樣子再次復活,我願意。」

  

  原本是不會再回來的了,他還任性地向爺爺提出了過份的請求,但是要渡河的時候,河邊跟自己有著相似容貌的女子叫住了自己,還把自己送回來,讓他重新看見世界的光。


  單純以靈視力就交換了紅蓮的靈魂跟自己的性命,無論怎樣也是不能抱怨的,即使這樣對一位陰陽師來說是很大的障礙。

  但是每到看不見的時刻就覺得很麻煩,光憑聲音和氣息來反應,實在太慢了點,不過他著實沒有解決的方法,如果是以前的話……

  

  「──那麼、你來當我的眼睛吧。」
  不可能了,自己在失去靈視力的同時,失去了那雙眼睛。

  

  玄武跟太陰這才記起現在的昌浩見不到自己,連忙加強了氣息,昌浩看到他們之後微笑著,鬆口氣般說著,「你們終於回來了,因為太晚了也不見你們,就自己坐在這裡等了。」


  兩名神將立即垂下頭,沮喪地抱歉;昌浩慌忙地說,「不是在怪你們啊,反正我躺了這麼多天也倦了,正好出來走動走動嘛。」

  太陰馬上又屏退了沮喪的樣子,但也擔心地蹙起了眉,彷彿在說:『大病初癒的人在春天的黃昏坐在樹下面,不怕身體受不來嗎?』

  「我得到了勾陣的許可。」昌浩作出解釋,以免讓他們擔心。

  他令別人擔心已經夠多了,先是爺爺、然後是父母,最近加上彰子,還有一直以來在他身邊的……紅蓮。

  他實在不想再令別人擔心了。

  為著自己一念自私而讓其他人痛苦受傷,為他在背後默默擔憂,他無法作出這種事情。

  望望身旁兩位看上去比自己還小的神將,昌浩半帶慚愧地閉上眼睛。『原本以為,我還可以感覺得到你們的存在,聽到你們的聲音就不是什麼大問題……』

  『──但,還是看得見比較好,不是嗎?』恍惚間又想起了小怪。當自己問紅蓮,為什麼會選擇小怪這樣的模樣跟在他身邊,那時候他是這樣回答的。

  

  『是啊,還是看得見比較好……』昌浩抑下了情緒,緩緩站起來,對兩位神將露出笑容,「太陽也要下山了吧?進去吧。」

  把太陰和玄武帶回來的東西吃掉之後,昌浩的心神又開始游移。回想自己睜開雙眼的一刻,再一次看見大家的時候的驚愕,又帶著幾分慶幸的感覺:自己重生了,可以再看到那雙溫柔的眼,不再被黑暗束縛的靈魂。

  但,就在這個時候,冰冷的身影粉碎了他的夢,滴水未進,連食物都無法嚥下的他聽到若近還遙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要是這樣就死去的話,就證明他只有這點能耐。」

  而彷彿如賭氣般,他馬上起來,將米粥用水強灌下去,忍著不要吐出來,這才撐過了前些日子。每一次回想那冷漠的語調就覺得很陌生,明明是自己最鍾愛的聲音,但聽起來卻完全不同感覺。

  那時候,他心裡面想著:『怎樣也不要死,好不容易才活過來了,怎麼可以死?我還有很多未完成的事。』

  是啊,他有很多未完成的事,他還要超越爺爺,成為不犧牲任何人的偉大陰陽師……

  『陰陽師,』昌浩想起這個字眼就感到無限的悵惘。『沒有陰陽眼的……陰陽師麼?』

  『只是,我答應過你呢,紅蓮。』
  「──我會成為偉大的陰陽師,紅蓮你一定要親眼見證啊!」

  因為這個是他跟紅蓮的約定,私下的約定,他一直默默地遵守著的約定,所以他一定會完成,他絕對、絕對不可以因為吃飯這種小事情白白丟了性命。

  死掉的話,小怪知道了會不好過。
  他是這樣想著的。

  還記得……

  

  「──別在意,昌浩,要是你死了,我也不好過。」

  「──但、要是紅蓮死掉的話,我也同樣不好受啊。」

  『──如果……如果沒有小怪的話,肯定會寂寞死的,而且……』

  

    『小怪…真的,好寂寞……』

  吶、好像有什麼澀著了眼睛。

  

  

倘若你是靜靜走過

『惡夢,縱使經歷數度亦將不附於身……』

低聲誠懇地吟誦咒語,反反覆覆;
心心唸唸,殷切地盼待再次記起。

到底是有口無心,
抑或屬口是心非?

川流不息,宛如從手心滑落的水,指隙間流過的光陰。
年輪在轉動,空間在遷移,世事在變更。
希望你已經將一切傷痛的曾經遺忘,因為……

『因為就算你忘了我,還有我記得你。』

  

  

  點燃的火爐散出絲絲暖意,緩和了初春晚上的寒氣,但依舊殘留些微凜冽的氣息,昌浩拉拉太陰從家裡帶回來的褂衣,蓋過了肩膀,翻轉了身。

  『這個時候,他們都應該回到異界吧?』他閉上眼睛,惦記著的容顏又再次浮現在自己的腦海:殷紅如血的焰火捲動飛舞,皓亮刺眼的月白跳來跳去,無止境的空虛裡獨坐的落寞神情……『究竟要到什麼時候,傷痛才會減輕呢?』

  也許、不會了。

  因為那是一個須要付出全部的心來交換的願望,光憑失去陰陽眼的話是不足以作為代價的,他必定要背負這個無法消退的瘡痂、承受它所帶來的痛楚來彌補已鑄成的罪孽。

  忽然風揚起了他的髮,他反射性地向門扉的方向望去,不經意捕捉到小怪雪白的身姿。

  一直都沒有感覺到他的氣息,看來他是靜悄悄地從格子門的縫隙裡鑽進來吧。昌浩思索著,『何必呢?小怪,沒有必要也不需要避著我啊。』

  別有深意的注視使化身為小怪的騰蛇皺起眉,回以一個厭惡的眼神,他冷冷地問,「有什麼事?」熟悉的聲音使昌浩不由得回想起從前的小怪,同樣的意思卻包含著不一樣的情感,他總會擺擺尾,然後走過來他身邊,『嗯?怎麼啦?』

  那又是多麼令人懷念。

  面對沉默不語但深深凝視他的昌浩,小怪淡漠地丟下了一句真讓人不爽,又轉過身走去。昌浩感覺到心臟彷彿停止了一拍,慌忙道歉,「對不起,我不是那樣的意思……」

  『其實是一個什麼樣的意思呢?』心底深處不斷地反問,然而沒能找得出正確的答案,定位不清的模糊意念到底應該是什麼?『我不是要盯著你、我不是討厭你、我不是害怕你還是什麼?』

  轉念一瞬間,小怪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自己的視線範圍裡。

  「睡不著嗎?」低沉而平穩的聲音傳入自己的耳裡,只見門戶半敞開,射入的月光映在勾陣的半邊臉上面,整齊及肩的髮絲在清風的吹拂下飄盪,交叉雙腳席地而坐的勾陣雙手環胸,饒有趣味地注視自己。

  昌浩點點頭,『因為會造夢。』

  對於夢境,他真的很害怕,同時也很無助,他無法分辨哪個是夢、哪個是預言,他害怕錯過了一個有預言意義的夢令自己失去了重要的東西,但即使知道了卻又無助地不知所措,更是徬徨。

  「不是怕黑噢。」勾陣輕輕一笑。

  昌浩抿唇,思緒又不由得飄移出去。

  

  

  蒼鬱茂密的巨大杉林層層重疊,每前進一步都彷彿耗盡他全部氣力,排山倒海朝他張牙舞爪的是曾經被爺爺獨留在貴船空驚嚇了一夜的事實。

  「……好暗,好可怕哦……」迴盪在耳邊的哭泣竟是多年前幼小的自己,還記得那在厚重晦暗中無限延伸的森林,叮叮叮響著錘釘的聲音,怦怦怦怦的鼓動聲冰冷凍結,靜寂可怕。

  骾在喉嚨深處束縛住他呼吸,他雙膝跪地,無法面對阻擋在前面的陰霾,直到小怪焦急地大叫「昌浩,你到底怎麼了?現在我們一刻都不能停下來啊!」

  他冷汗直流,吭不出半點聲音,小怪訝異地蹙起雙眉,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問他,「昌浩?你該不會怕黑吧?」

  昌浩搖搖頭,被揪著的心絞痛了起來。他記得,他曾經被至信任的爺爺拋棄在貴船,聽著鏗鏘有力的撞擊聲,獨自一人瑟縮顫抖,熬過了一整晚。

  陰森森的敲釘聲,在他弱小的心靈裡紮了一根拔不去的刺,以後每當憶起貴船,被遺棄過的以往就會上映在他眼前,千瘡百孔的心也會斥痛起來。他企圖摀住雙耳,不讓釘子的聲音進入他的耳朵,忍不住的淚水卻朦朧了他的眸,使他更為害怕起來。

  突然,暖意自肩上傳入心扉,他睜開眼,看見白色的尾巴揮動,拂過他的臉頰,柔軟的爪子輕輕拍他的頭,「昌浩,不過就是黑一點嘛,怕什麼呢?」小怪輕聲在他耳邊說道,「不要緊的,有我陪著你,不是嗎?」

  面對夕陽般的眼眸,昌浩深深吐息,一次、兩次、三次,直到不再顫慄發抖,直到胸中的恐懼退減。

  『是啊,有小怪呢……』

  

  

  『小怪……』他只是心裡面喚著而已,畢竟他不確定他是不是還擁有他的陪伴,不過已經夠了,活在他回憶裡面的小怪,足夠使他不再在黑暗面前卻步。

  而至於今後,也許就算害怕黑暗,再也不會有可以倚靠的肩膀在自己身後,甚至擋在自己身前。

  曾經以為忘記了就只是忘記了這麼簡單的一回事,生活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經常發生遺忘的事情,沒想到做起來卻是這般艱辛。

  尤其看到他不再溫暖的眸。

  他獨自承受孤單、承受寂寞、承受冰冷,宛如自己獨自擔起沒有他的痛苦、擔起失去陰陽眼的無助、擔起有苦說不出的奈何。

  他們兩人,都獨自承擔著。

  黯淡的,只有窗欞隔絕的星星。

  他吃力地站起身,坐到勾陣身旁;勾陣連忙把褂衣披在他身上,叮嚀,「要是著涼的話可不好,快披上吧。」暖入心窩的話語令他想起昔日曾經被另一位神將所照顧的情形,眼眶一陣溫熱,胸口湧起痛楚。

  灑落的月輝映在地板上,他們彼此沉默著。昌浩知道勾陣等待自己跟她說些什麼話,猶豫著開口,「太陰她好像在害怕……玄武也是,但勾陣你好像不一樣。」

  勾陣形狀優美的唇瓣掀動,「我是因為不覺得可怕啦。」

  「可怕?」昌浩歪頭表示疑惑。

  勾陣頷首,「嗯,太陰害怕是因為她覺得騰蛇可怕,從很久以前開始,她就不敢一個人走近騰蛇。」

  昌浩蹙眉,「哦?」『為什麼?雖然現在的騰蛇以生硬淡漠的語調、不能解讀的眼神拉開和他之間的距離,但應該僅僅如此而已,他從來沒有感覺到他可怕。』

  察覺到昌浩的疑問,勾陣輕動絳唇,「是晴明和你有點怪吧,先莫說是普通人,也就是我們十二神將的同伴裡頭,也不乏畏懼騰蛇的;猛烈、銳利而冷漠的神氣,不主動接近別人加上不怎麼會說話,經常背對別人,難免會給人被拒絕的感覺吧……這樣你明白麼?」

  「是這樣嗎……?」傻愣愣幾乎忘了眨眼的昌浩星目圓睜,自己完全不知道,也不熟悉這樣的紅蓮。

  記憶之中,紅蓮總會化身成為小怪,主動走近他,逗他,甚至妨礙他工作;當他是紅蓮的時候,會微笑著替自己擋下一切的厄難,而且奮不顧身。

  「嗯,那就是我們所熟悉的騰蛇。」勾陣平靜地說著,語氣間夾雜了不易察覺的不滿,「所以我瞧現在的他都覺得很沒趣,我並不喜歡沒有感情的男人。」

  昌浩低著頭,默默地思考著。

  『是這樣的嗎?為什麼自己認識的紅蓮跟他們熟悉的騰蛇相差這麼遠?難度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火將才是真正的紅蓮?』

  「是這樣……嗎?」在唇畔反複吞吐,咀嚼勾陣所說的那個、自己不熟悉的騰蛇,而在紅蓮的身影卻又和騰蛇重疊起來,迷濛了雙眸。

  

  

  啪答啪答,寬闊的肩膀滲出了殷紅的液體,穿肉見骨的的傷顯示被啃噬的痕跡,屈膝跪地的高大身影以雙手抵著瓦礫,任憑異邦妖怪亮齒暴嚼肩膀的肉,紅蓮依然不為所動。

  窮奇的爪隨即劃過結實的背,噴出了鮮紅的血霧。健碩的身影朝昌浩微笑著,讓他瞬即寒了心,顫抖地問著他,「你在做什麼?為什麼不逃走?好不容易……」

  心裡不斷地責罵著紅蓮,他甚至為了他而施自己不熟悉的召喚術啊!怎麼可以無視自己製造的機會,而且還要作出傷害自己的行為!

  紅蓮微笑著,不語。

  背脊、肩膀、側腹那些鮮血淋漓創口刺激起他的焰火,他燃起青白的火光圍築兩人四周,猛烈攻擊著侵襲的妖怪,恣意四竄的火舌灼得群妖連連慘叫,號不成音。

  聽到妖怪的哭號,確定已沒有危險靠近的一刻,紅蓮以手扶地支撐起自己的身體,滴滴滴幾聲弱小的啪答,鮮血落了下來。

  一旁看著他因痛苦而扭曲臉容的昌浩怒吼著,「紅蓮你這個笨蛋!幹嘛傷成這樣……你……你教我該怎樣跟爺爺交代!」

  紅蓮平靜地看著他,「別在意,昌浩,要是你死了,我也不好過。」

  在紅蓮如此冷靜地注視他的時候,他腦海竟然倏爾空白,無法思考,也什麼都反駁不來,只得乾澀地說,「但、要是紅蓮死掉的話,我也同樣不好受啊!……如果……如果沒有小怪的話,那我肯定會寂寞死的,而且……」漸漸弱去的聲音被風吹散,宛如被遺忘的聲音,再也聽不清楚。

  

  

  「……忘記吧……」輕得幾不可聞的聲音縈迴,儼如一縷又一縷纏綿的柔絲打結,交織出溫柔卻疏而不漏的罩網將曾經覆蓋摺疊,化為更委婉的殘忍。

  忘記吧,自己所認識的紅蓮已經不再存在於世上,而在自己眼前的是勾陣所說的騰蛇,自己也應該像普通人一樣畏懼他,而並非盼望他的垂顧。

  一切就應該當作安倍昌浩從來未曾出現過。

  緊握著蒼白的雙拳,努力地使它不再顫抖,昌浩乾澀的語音響起,「……騰蛇他……是不是想……回到爺爺那裡呢? 」

  勾陣以沉默的凝視作為回應,

  『也許吧,也許他……』

  連同伴都對他敬而遠之的凶將,操縱能將一切粉碎燃燒至灰燼的烈炎,帶領煉獄的焰光火舌,這樣的騰蛇一直在異界孤單地落在後頭,一顆心就寂寞了無法釐清的多少年華。

  終於在多年以後,有一雙手向他伸出,給予他一個別出心裁的名字:紅蓮。他甚至將這個名字,當成自己惟一的至寶,安倍晴明在他心裡面,猶如再生父母。

  他明白的,他暸解的,無論怎樣他也不能夠取替爺爺在他心裡面的位置,安倍晴明是他唯一的主人、唯一的朋友。

  安倍晴明是紅蓮唯一的朋友。
  爺爺是他唯一的朋友,他是爺爺眾多孫子裡的一位。
  爺爺是他唯一的朋友,他是安倍晴明的菜鳥繼承人。
  爺爺是他唯一的朋友,他是不成材的半吊子陰陽師。

  其實他什麼都不是。

  什麼都……不是。

  的確,他什麼都不是。紅蓮會留在自己的身邊,完全是基於爺爺的命令,他會變成小怪的模樣,也是因為他認為是爺爺的命令;而爺爺就是爺爺,即使他有一天能夠超越爺爺成為最偉大的陰陽師,他也無法超越爺爺在紅蓮心中的地位。

  只是因為爺爺的命令而已。
  對啊,僅此而已。要不是這樣,一向桀驁不馴的紅蓮又怎麼會留在一個沒有陰陽眼的孩子身邊?光是因為是晴明的孫子根本不足以令他稍加注視。

  他只服從他認同的人,而他失去了他的認同。

  所以,紅蓮、紅蓮,從今以後再也不能這樣稱呼了。

  因為他的至寶,他珍而重之的寶物,只給予他認可了的人,而自己、只是一個沒用的小鬼,連陰陽眼都沒有的普通孩子,哪怕是最偉大陰陽師的親孫兒。

  『小怪,我再也、不會叫你小怪了。』

  閉上發熱的眼瞼,卻沒有可以從眼眶滾下來的淚珠。

  

  

  「真是沒出色。」

  恰如朝霞的緋瞳瞬間露出澄澈而冷淡的金眸,低沉富磁性的聲音漠然地譏嘲,「這樣也算晴明的孫子嗎?」

  那一刻,利刃貫穿了身體,睜大的瞳仁忘了眨眼,說不出話、說不出話,喉頭被些什麼東西哽塞了,無法呼吸、無法呼吸,氣息被冷冽的鬥氣鎖住了。

  有什麼沉重的東西壓住了心臟使得它猛烈跳動以維持著急速的吐息,眼睛所及只有魁梧的身影以及六合罕有的擔憂。

  火紅的烈燄劇烈地燃燒,消失吧,礙眼的東西。自己看不見的妖怪立即散出被燒焦的氣味,嚎啕大哭的慘叫堵住了耳朵,纏繞在騰蛇身上的火蛇張牙舞爪,久違的身姿依舊如昔美好,可靠的肩膀亦一樣寬闊,深色的頭髮隨風飄揚,刻鏤著細緻圖紋的銀冠隱約可見。

  沒有多餘部份的強健體格,比自己高大壯碩的魁偉身材,十二神將最強的男人,凶將騰蛇。

  很澀、很澀,澀得淚凝於睫。

  

  「──勾,為什麼我會變成這樣?」

  

  當他聽到的時候,曾經想過是不是讓他回復本來的形貌,好像六合一樣隱身在四周會令他比較好過,同時自己也毋須不死心地抱著僅有的一絲希望,想他朝他微笑。

  然而復見原來的樣貌,更令他熱淚盈眶。

  「……紅蓮……」

  不經意地呼喚起來,宛如往昔,當自己週遭出現困厄的時候,總會有他在旁支撐風雨,擋下一切危險使他平安。

  紅蓮、紅蓮,答應過要為了他的夢想而兩脥插刀的紅蓮。 
  紅蓮、紅蓮,承諾過會讓他平安走在偉大陰陽師道路上的紅蓮。 

  沒有了,沒有了。
  都過去了。

  剩餘下來的只有兩眼迸裂出鬥氣和精光的騰蛇,怒氣沖沖的質問,「為什麼、為什麼你會知道這個名字?」
  『──名字是很重要的東西,包含著各種不同的意義,不可以隨便說出來的喔。』

  激昂的情緒回盪,他猛地甩頭。
  『──但、告訴我的人……』

  「不可以了,你這個笨蛋,不可以再這樣稱呼他珍視為至寶的名字。」
  『──告訴我的人是……』

  分外耀眼的金眸厭惡地轉過身去,瞬間變回白色的異形。


  「像你這樣的小子,沒資格叫這個名字。」


  全身的氣力彷彿被瞬間抽走,膝蓋失去了支撐身體的力量,什麼風聲、什麼雨聲、什麼叫喊聲、什麼什麼,眼前一黑,什麼都感覺不到。

  『──給你、呼喚我名字的權利。』

  

  

  『你知道嗎,其實……我很高興你忘記了我,很高興……』

  『因為這樣你就不會記起噩夢。因為這樣你就不會痛苦懊惱。』

  『哪怕是你要責問我一輩子。哪怕是我往後也不能喚你。』

  『其實、其實我……僅僅因為你。因為……』

  「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以什麼作為交換;不管還有什麼障礙阻擋在我面前。」

  「我只是、無法忍受再次失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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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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