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七日早上，我在美國首都華盛頓希爾頓飯店參加一年一度的祈禱早餐會。這是持續了六十一年之久的全美重要儀典，循例由國會議員主辦，總統、副總統一同參加。今年是由兩位參議員─阿拉巴馬州的謝宣(衛理公會)和阿肯色州的普萊爾(長老教會)共同主持，全球共逾三千多人與會。由幾十位國會議員分坐各餐桌擔任主人，招待來自世界各地的賓客。

    儘管這是一年一度的政治與宗教大拜拜，而且行禮如儀，連開會場地都不曾改變。但在美國社會當前因左右黨爭和認同分歧而陷入分裂危機的處境下，祈禱早餐會卻充滿著企求對話與和解的氛圍，也透露出對美國國力式微和社會頹勢的深度憂慮。歐巴馬總統多次引述林肯和金恩的話，強調愛與謙虛，希望宗教祈禱的力量能持之以恆，不致因媒體渲染和政治亂象而中挫。

    祈禱會的高潮是主題演說，由約翰霍普金斯大學非洲裔醫師卡森擔任，卡森明白指出，美國當前的危機在於教育衰頹與政治對立，目前有許多大學生無法在四年內畢業，也有不少人因貸款不成而中途輟學。國民教育品質也日漸衰頽，尤以中學為甚。美國社會對運動明星的風靡遠遠超過對知識菁英和科學人才的重視，這絕非正常的現象。美國政治的左右對峙已嚴重影響國家的發展，卡森巧妙的比喻，美國這頭老鷹只有當左右兩翼同時展開，才能持續飛翔，然而現况卻是左右兩翼彼此互斥，嚴重阻礙了整體社會的平衡發展。他進一步指出，當前美國的國債危機、極其複雜的稅制，以及不合理、低效率的健保制度，都是亟待解決的大問題，絶不容一拖再拖，但現在全都卡在政治對立和政黨惡鬥，而不得善解。

    卡森的一席諍言感動了與會者的心弦，結束後擔任聖樂「聖母頌」演唱的義大利視障男高音波切里表明他內心深處的悸動，回義大利之後將會為此禱告祝福。足見政治分歧、左右對峙的確已是當前美國、歐洲乃至全球社會面臨的共同困境。

    雖然今年的早餐會參與者仍然以白人(white)、盎格魯─蕯克森裔(Anglo-Saxony)、基督新教徒(Protestant)─即WASP─為主，但主要的兩次演講卻均由非洲裔領袖擔綱，足見族群政治的確已趨於多元化。他們不斷強調新的價值觀：唯有透過對話與和解，才能化解當前的美國困境和全球危機，包括左右對峙、認同分歧、財政懸崖與社會裂解等問題。而其中祈禱儀式尤其凸顯了基督新教在美國社會的「公民宗教」(civil religion)特質，既有其世俗性、人間化的色彩，亦有神聖與超凡的深度宗教意藴。兩者交相結合，不但將黨派政治的對立和意識形態的抗衡予以冲淡、弱化，而且還進一步藉助共同的宗教符號而昇華，進而試圖重塑文化象徵與國族認同。

    相較之下，無論是當今的中國大陸或台灣，政治分歧與意理紛爭卻往往是以「零和對抗」的方式收場，非拚得你死我活，勝者全拿不可。這顯然不是一種智慧的選擇，同時也對人民生計、社會和諧與國家資源造成嚴重的虛耗。這是值得我們反思的一種對話形式與和解途徑。

    如果說，一九八○年代以來東亞民主化發展的第一階段內涵是擴大參與及政黨輪替，第二階段則係民主鞏固與法治重建。很顕然的，在下一階段持續發展的標的中，最主要的課題就是政治和解、積極對話與重塑文化認同符號。這是美國當前正在積極從事與彌補的一項重要政治工程，也將是對我們今後的艱鉅挑戰。

(本文刊載於2012年2月15日中國時報版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