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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2/01 20:35:50瀏覽2117|回應6|推薦95 | |
2020-11-08
以往所學習的古典價值漸漸被淡忘,不少到西方留學後的菁英也認為道德與榮譽是保守、退步的表徵。 圖片來源:Shutterstock
季節轉移,10月前和10月後的晚間慢跑有著明顯的差異。夏天的跑步有如浸泡在游泳池裡,是全身溼透的經驗。離開盛夏,晚跑就成了有如淋過一場西北雨一般地半乾半溼,身體也不再嚴重發熱。
晚間慢跑是個和自己談話的好時段,特別是在這大學操場的環形跑道上,既不需要閃躲車輛、行人,也不用費心盯著從不平坦的路段才能避免跌跤。放鬆的時刻,思緒可以輕易脫離指揮,過往也就有了難得的機會逐一翻飛。我似乎又聽到老同學們在這同一跑道上對著接力跑者呼喊加油的聲音。 如今跑步的這所大學,前身是全台第一所女子外語五專,我和幾位「老女孩」就是在這兒長大的。數十年後,雖然學校拓展成大學,卻也保留了五專部。學校的建築增多了,變高了,成了台灣校地最小的大學;早年只有兩棟校舍的印象,只能在校史館的舊照片裡覓得。9,000多名學生的小型大學繽紛而多彩,單單只有五專部那時候的清朗與沈穩,似乎隱避到了大樹盤根的深處。 500年歷史的修女會這間學校,最初是由天主教吳甦樂修女會(St. Ursuline Order)創辦的。1958年,擁有近500年歷史的吳甦樂修會開展在台灣的服務工作,先在花蓮開設海星中學、小學、幼稚園,1966年才在高雄設立女子外語五專。九年國教之後,因著對於數理科目的無奈與恐懼,我毅然放棄就讀明星女高的機會,來到當時尚未像現在如此知名的這所文科語專。入學之後,如魚得水。自此,我應該是走在「讓正確的人在正確的位置」的道路上了。課程中,除了主修一外語,副修另一外語,中文課在課表上佔據相當大的比重,中國文學、文化概論、詩詞選、小說選、史籍選、四書、先秦哲學(莊子、墨子)、應用文等等,絕不缺席。心理學、理則學、倫理學、西洋哲學概論、西洋文學概論以及一般的史地課程,也毫不謙讓地填滿學習的每一個小時。 除了傳播教理、教義,設立學校、醫院、孤兒院等機構向來就是天主教在全球各地服務社會的主軸。由修會成員斐德修女所寫的《聖吳甦樂會在台60年簡史》裡,有一段關於花蓮若瑟小學的敘述很引起我的注意: 台北來的學生……比較活潑調皮,有些可能是太難管了才被送來東部的,修女們卻覺得他們都有其獨特性,也很可愛,彼此相處樂融融。 吳甦樂會初期會規對修女們在公共場所的舉止有嚴格的要求,其中一項是「在街道上行走時,應當端莊地裹著披肩,雙目垂視,疾步而行,避免四處逗留,好奇地東張西望。」500年前定下的會規到了20世紀中期,會裡成員當然不可能再刻板地執行,但修會精神仍留存在後世修女們的指導規章裡。受到嚴格生活規範薫陶的修女們不但不認為難管的孩子是「災禍」,反而和他們「彼此相處樂融融」,其中的原因值得細究。 源遠流長的古典教育體系吳甦樂(Ursula)是傳說中生活於西元4世紀的一位女子。她原是不列顛島的公主,被父王許配給鄰國王子。她以3年為期,要求王子必須皈依天主,她自己則率領數千名少女跋山涉水前往羅馬朝聖,回程時在科隆殉道。聖安琪(Angela Merici,1470或1474生於北義大利)受到吳甦樂感召,創立了吳甦樂女子修會。初始,修會召集願意獻身教會的女子,訓練她們投入醫療照護與教育方面的工作。500年後的今天,修會的教育宗旨仍舊牢牢地建基在歷代教會導師們因神學及信仰啟發所結晶而出的原則上,那就是:深信每個人都是天主的肖像,有其獨特的價值與尊嚴,也相信每個生命都有無窮的潛力,都有不可替代的使命。也正是這一信念,能讓待己嚴謹的修女們能夠和也許難以馴服的孩子們和樂相處,因為她們看重每個生命的價值與尊嚴,以及孩子們無窮的潛力和不可替代的使命。 聖安琪學院(College of St. Angela)是紐約新羅歇爾學院(College of New Rochelle)的前身。2014年CNR出版的小冊子中羅列了聖吳甦樂的精神,其中令人振奮的是,傳說中的吳甦樂是個不畏強權、堅持目標、有著清楚定義的價值觀,以及至死不渝信仰的睿智女子。這些通常出現在描述男性傑出人物的特質,竟然出現在對女性的存在仍然顯得懞懂無知、更談不上有機會讓女人發展自我的時代裡,確實令人驚訝。這女子必定有諸多異人之處! 1,000多年後的聖安琪稟承吳甦樂精神所創立的修會,更注重女子教育,發展出三學、三藝或稱三條道路(The Trivium,拉丁文,指三條道路),也就是歐洲中世紀的博雅教育(Liberal Arts),也成了開放教育(Liberal Education)的中心理念,亦即開拓個人的視野、知識、經驗,而不侷限於技術層面。這就是台灣教育界耳熟能詳的全人教育。 所謂的三學是指語法(grammar)、邏輯(logic)與修辭(rhetoric)。語法探討字詞的正確組成和運用,能夠在遣辭用字上游刃有餘的人,就有能力避免言語粗鄙。此外,「grammar」也指一門知識或一項技術的基礎要素,例如「the grammar of wine」就表示「酒的基本要素」。「語法」就是要人對事物有清楚的定義。邏輯辨證則需要有效推論的能力,發現論證中可能有的謬論,移除矛盾與不一致,並呈現值得信任的有事實根據的知識。修辭[1] 的目的是學習如何更好地表達自己並讓對方確實了解,也就是企圖以知識說服受眾並解決問題的一種手段。 這三門學問是西方古典教育的組成要素,雖是在中古世紀才把名稱確定下來,早在希臘時期便已是初學的傳統科目。三學的中心主旨,可說就是現代人必須追求卻不容易做到的「專注傾聽並正確溝通」! 道德與榮譽,成了保守與退步的表徵托馬斯.阿奎那(Thomas Aquinas,13世紀天主教會的聖師)認為,人的美德可分基本美德與第二美德兩種。基本美德是勇氣、正義、審慎、節制,具備這些德性的人是「好人」;第二美德是藝術、科學、洞見、智慧,具備這些美德的人是「好藝術家」、「好科學家」、「好思想家」。我更願意引申為,好藝術家並不理所當然地是有勇氣的好人,而一個懂得節制的好人也不必然是個能夠看清事物(或事務)本質,具有第二美德的人。 在慶幸自己曾經有過的學校生活蘊藏著古典教育滋養的同時,我也擔心到西方留學後在台灣各大學執教者可能會帶給學子們什麼樣的影響。近半個世紀來,文化馬克斯主義以萬鈞之勢橫掃西方各國的媒體與教育系統,衍生出道德相對論以及多元文化主義。我的憂慮不在相對與多元的本身,而是在言論自由保護傘下所發展出來令人心驚的毫無底線與過度跨越(想想阿奎那對於「節制」的強調與推崇),這讓人在紛亂的彎道裡失根漂泊,無法看清菁英們一套套令人目眩的理論基礎的本質。菁英們也認為道德與榮譽是保守、退步的表徵,所以不再有人敢於提起原是立世之本的古典價值。 多姿多彩的相對與多元均以社會正義做為堅實戰車,輾壓一切哪怕是稍為提出質疑的小刺蝟,而戰車的駕駛者正是教育與媒體。好萊塢、詩歌、文學、戲劇等等「軟實力」也列隊集合成黑色豪華車陣,緩緩駛過街市,好讓人欣羨並期待能搭上高級車與名人同遊。 然而,社會正義如果僅僅是以「把一個群體的所有物轉移給另一群體」做為界定,那麼人類歷史與活動內容也就顯得過於蒼白簡易而不需要深究了。敬天愛人的校訓雖不曾須臾忘懷,我仍然要不斷檢視自己何時何處曾因著一時的方便與軟弱而取巧地繞過它或不敢面對它。 晚間慢跑是件好事,它給人另一種思考的維度與機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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