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的日子好像過得特別快，扣掉幾天熱鬧的農曆新年，匆匆忙忙把教授規定的寒假作業作個交代，接下來就是整理行囊，好好把心收回來，準備到學校上課了。

媽媽還像過去一樣，老是捨不得放手。

還記得高中畢業那年的暑假，同學們都參加大專聯考，考後自己覺得學科的考試不如理想，考完學科之後，還要花幾天的時間坐火車到台北參加術科考試，術科包括水彩寫生、國畫、書法和素描，術科倒較不在乎，我擔心學科的成績考得太爛被刷掉了，那時候是有放棄的想法，媽媽卻堅持帶我一起北上陪考。

考試前一星期我們先到台北復興南路四叔家住下來，再到和平東路找到師範大學藝術系教授廖繼春先生住處，媽媽希望廖教授能幫忙考前的重點指導，廖教授卻說他們從來不收學生在家裡上課，只因教授夫人和媽媽是彰化高女畢業的同學，破例給留了下來。

在鄉下我們習慣用6B鉛筆畫素描，廖教授這才拿出他的炭條，從握炭條的方法、筆觸、擦炭的指法到明暗的表現教起，一直到輪廓和畫面的構圖，詳細教了三節課，其餘時間則讓我單獨練習石膏像素描。

老師撕下饅頭捏成小圓球當橡皮擦使用，這個不錯，畫累了，撕一塊饅頭塞到嘴裡咬，解饞又提神。

雖然是臨陣磨刀，才花了三天的時間，對我來說真是大開眼界，使我的素描有了很大的突破。

暑假過後我順利考上台灣藝專美術科（台灣藝術大學前身），看著別的大學生都獨來獨往，這時候我才頓悟自己已經長大了，哪有人像我這樣要上大學了，身邊還纏著一位媽媽的！這才請媽媽以後不用再陪我了。

經過一個學期的磨練，總算慢慢習慣了獨立生活。

學校第一次放寒假回到家裡，發現媽媽好像變老了，印象中她的身體一直很健康，聽媽媽說最近血壓偏高，有時候會頭暈，在鄉下地方，也不流行定期健康檢查和追蹤。

寒假結束了，該走的時候還是得走，背起行囊，這時媽媽又堅持陪我走一段路，反正在家裡也是閒著。於是母子兩人匆忙趕到公路局招呼站，搭上直達台中的班車。

台中的公路局車站就在火車站旁，我們很快買到一張往台北的普通車票，媽媽買的是月台票，說真的，這時候好擔心媽媽會突然改口說她也想陪我一起去台北哪。

在月台上等一陣子火車就來了，乘客不多，我選了靠月台窗邊的位子坐下，擺好行李，媽媽還站在月台上揮著手，正想告訴媽媽：回頭還要坐一個半鐘頭的公路局，趕快走吧，別把身子累壞了。

剛把視線移到媽媽的眼睛，火車開始動了，正好看見兩顆眼淚從她帶著微笑的眼角流下來，在午後的陽光下，晶瑩的閃著…閃著…

後記：

那天坐著火車，我竟然一路上兩眼迷濛，淚水不停的流著，想起媽媽這麼多年來，為了這一群孩子奔波勞累，想起她對我這「歹命子」寵愛有加。現在孩子慢慢長大了，還是沒辦法稍稍減輕她操心的擔子。母愛啊，這就是母愛的宿命嗎？

車子快到板橋了，我不得不強裝振作，把眼中的淚水擦乾，這時候才看清對面座位上，一位高中模樣的女生，正睜著一對大眼睛看著我，也不知道她看多久了，還好，她並不跟我同一站下車。

這事經過還不到二個月，就在 329 青年節假日清早，家裡突然傳來媽媽去世的噩耗，讓我不禁想起媽媽的兩滴清淚…難道她早有預感？台中月台一別，莫非就是永別…  

（本文寫於2011母親節前夕，延遲完稿。請參照「埋怨與感恩」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