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道動爺湖展望台)
曹雪芹的章回小說《紅樓夢》作品,雖然故事情節發生地點位於姑蘇城, 並非北大荒的嚴寒地帶,可是卻多次刻意描寫下雪的景致,用雪花紛飛潔 淨的意象,詮釋《大觀園》的興衰與命運,猶如繁華落盡而且無可遁逃的 生命週期一般,全部在大雪覆蓋之下呈現深遠與飄緲的意象,因而在了無 痕跡之餘,卻又留下幾許鴻爪讓人憑弔與懷念。 好比作者在《蘆雪庵》即景聯句歌詠大雪時的詩句:一夜北風緊,開門雪 尚飄。入泥憐潔白,匝地惜瓊瑤。價高村釀熟,年稔府粱饒。寒山已失 翠,凍浦不聞潮。‧‧‧大都透過故事裡的人物即席之作,藉以詮釋當時飄下 大雪的景致。 於是每當閱讀到這些故事情節的時候,總是在心裡面興起一首打油詩:繁 華落盡辛酸淚,大雪紛飛荒唐言;若問伊人歸期日,冬去春來雪燕飛。 由於雪景意象貫穿了《大觀園》故事的架構,而且許多文人筆下冬季的第 一場雪,通常也都是充滿著讓人遐思的浪漫氛圍,因此假如讀者可以把雪 花當作知音的話,那麼《紅樓夢》故事裡的大雪,是否象徵歲月已經埋葬 了塵世的繁華?而且讓天使的眼淚湧出了心房呢? 遙想繽紛而華麗的莊園,在初冬時節龐然而矗立於塵囂,喧嘩與奢華的宴 席,也在寒風刺骨當中綻放熱情,所以主人翁意氣風發的容顏,像似燦爛 而珍貴的晚霞,在夕陽逐漸西沉的地平線,依然高傲燃燒不朽的靈魂。 如此累世旖旎纏綿的故事,在豪華而典雅的庭園上演,縱使《青埂峰》下 被媧皇遺忘那塊的頑石,也抗拒不了娑婆人世間的誘惑,似乎一直沉迷於 極樂的遊戲中,然而原本多情而純潔的心靈,終究還是聆聽到了雪花的呼 喚,於是在拜別父親剎那之間驀然頓悟,並且飄飄然而瀟灑的隨著一僧一 道走向永恆,其情境確實如此潔淨、宿命、與優雅,宛如冬季飄然而落的 雪花那般了無牽掛。 回過頭來凝視繽紛而流逝的繁華歲月,似乎經由冬雪象徵潔淨而冰清玉潔 的救贖,悄悄然籠罩在泛黃的生命裡面,也像似為了油燈將盡的宿命而嘆 氣,卻不經意透露了塵世間無常的本質,讓作者在擲筆三嘆之餘屏息而不 語。 既然蒼穹飄下第一場雪花,那麼沒有理由終止寒冬的氣息,於是宛如花瓣 崩落的聲音那般,在某一個夜深人靜的國度,白雪早已鋪天蓋地將人間粉 粧成為一個難以言喻的傳說,好像注定一個繁華落盡的結局;然而大雪依 然毫無怨言的到處紛飛,又彷彿訴說著一段蒼涼而哀怨的人生故事傳奇。 歌者偶爾吟詠風花雪月來詮釋失意的人生,正好給予衛道者撻伐與諷刺的 藉口,於是在靡靡之音的圖騰之下,終於找到了一個卑微的出口,可以盡 情吶喊而且抒發鬱悶的情愫。 然而每年冬季的大雪依然紛飛,如此覆蓋了璀璨大地的結果,讓原本翠綠 而爽朗的心情,總像似冬眠的松鼠一般寂靜而溫柔,尤其宛如蜷曲一般的 靈魂,此刻也正在靜靜等待著盡職的土撥鼠,能夠預測美麗春天早日翩然 來臨,然後撥開預先儲存準備過冬的栗子,在大啖美食而略感寂寥之際, 更向失落的冬季聊表慰問之意,也理所當然告別了慘綠年少的歲月。 正如冬去春來的季節更迭那般,懵懂青春與飛揚的心情,終究要被逐漸消 褪的時光埋葬,所以黛玉葬花之處的《花塚》遺跡,也成為青春歲月輕輕 剝落的隱喻圖騰,只有在夜深人靜的窗櫺外面,才能夠咀嚼象徵著成長的 滋味。 倘若北國山野老林的雪花仍然如此張揚而紛飛,那麼森林裡井然有序而成 長的白樺樹林,經過歲月與雪花的洗禮,也許早已成為莫逆之交的知音; 尤其在狐狸和灰熊相繼攀爬過的痕跡裡,相濡以沫而舔舐著還算輕微的傷 口,希望不要凝結成為永恆的疤痕。 然而青春歲月消褪的悲歌,不知道能否效法森林如此豁達的心情,讓曾經 淌血的傷口迅速復原呢?也許傷心的人並不明白如何讓傷口儘快痊癒,反 而在不經意的回首過程當中,揭開足以讓人心痛的疤痕,然後在自怨自艾 的情境裡,享受一種接近於自我虐待的傷痛之樂。 或許輕輕飄然而落的雪花,並不懂得人們複雜而難以理解的心情,所以只 是按照著千百年以來的節奏,用最興奮而習以為常的韻律悄然滑落人間, 更滋潤著有情人枯竭的心靈,希望可以在春陽乍現的清晨,發現那一片銀 杏樹林已經悄悄然的抽芽和吐翠,正在微風中呈現出蒼翠而飄逸的身影。 因此我們希望冬雪來臨的季節,不再是埋葬人間繁華與多情的時刻,反而 是充滿美麗與溫馨的期盼,希望那是一個有情人都可以成為眷屬的時節; 我們更希望歌者所吟唱雪花的旋律,將是另外一種絕美而浪漫的情境,也 象徵著雪白潔淨的心靈。於是在人們衷心盼望的心情之下,讓我們可以擁 抱一個瑰麗而璀璨的冬天!
(金門日報副刊2014/10/17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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